第二十八章险胜

    下午三点，古郡县正处级领导干部人选民主推荐会在县会议中心举行。.县会议中心位于县委大院的北面围墙旁，可容纳500人，在县一级，这样的会议中心算是相当大了。因为平时大型会议不多，一些官方主办的演出活动也常被安排在县会议中心举行。

    参加今天会议的有县处级领导干部（含调研员），各乡镇（街道）、县直各部委办局党政正职，共有116人。

    民主推荐会由县委书记石丽花主持，由市委组织部分管干部工作的常务副部长关云飞发表重要讲话。

    会议原定由市委常委、组织部部长陆勇军讲话，然而，陆勇军临时借口有紧急会议，提前返回市里，改由关云飞讲话。

    结束追悼会后，陆勇军脸色阴沉，从奠堂大厅走出来，一言不发，径直走到停车场。石丽花、阳先、张世博等人一路跟随，像去西天取经的路上一路紧随唐僧的徒弟，石丽花等人想跟陆部长握个手告别——仿佛不跟陆勇军握手送别，就像圣诞老人无法在平安夜给孝送出礼物一样无法心安，然而陆勇军就像一个任性的孝，并不媳圣诞老人的礼物，沉着脸独自上车，只是临走前摇下车窗，朝大家轻轻挥了一下手，算是对他们一路尾随自己的回报。陆勇军显然对追悼会上的闹剧不满，弄得古郡县几个县领导的心情都忐忑不安，尤其是张世博，心里更是自责：陈一久的追悼会主要由自己牵头筹办，县委办主任吕元、县政府办主任祁理带领干部大力协助，下了很大的功夫，考虑到了很多的细节，如：针对陈一久生前爱沾花惹草而王茂芳是吃柠檬长大的——醋心极强的特点，张世博事先已吩咐祁理，请他通知与陈一久关系密切的几个女干部，请她们不要出席陈一久的追悼会，然而，有人偏偏不听劝告去参加追悼会，以致发生了女人为争风吃醋而打架的闹剧；针对《江南晨报》记者周柞可能前来采访的事，张世博已在奠堂大厅外安排了便衣安保人员及干部，对可疑的陌生人进行盘问——陈一久的亲戚除外，或许，那个疑为周柞的记者，是冒充陈一久的亲戚朋友前去参加追悼会的——在这样悲伤的诚，谁还会注意辨别哪个是陈一久的亲戚、哪个是朋友？

    张世博想：看来得找机会向市委常委、秘书长陶举汇报一下今天的事情，请他想办法跟陆部长沟通协调，要不，惹恼了市委常委、组织部部长陆勇军，就像老鼠爬进牛角尖——没有好过的事。.

    关云飞在发言中，对这次民主推荐正处级干部工作的重要意义，推荐名额、推荐人选的基本条件等作了说明，推荐名额只有一个，请大家站在讲政治、讲正气的高度，认真填写正处级领导干部民主推荐表。推荐人选的基本条件除了勤政廉政、遵纪守法、大学本科以上学历等外，还加上一条：限45岁以下的副处级领导干部。

    这样的条件虽没有具体圈定某人，但明眼人一看就知，这是阳先与张世博之间的竞争。毕竟，县人大常委会、县政协的领导班子全部超过45岁了，县委、县政府倒有七个45岁以下的副处级领导，但官场讲规矩，其他职务低于县委副书记、常务副县长的县领导，无法逾越他们当上县长，就像古时有钱人娶的姨太太，以入门时间为次序，排名靠后的姨太太的社会地位总低于排名靠前的。

    在正处级领导干部民主推荐会上，张世博既充满期待，又忐忑不安。昨晚，张世博召集县政府办主任祁理、县教育局局长梁新荣、北厚镇党委书记赵时秋、江源镇党委书记牛江、秘书甘春潮等人到明风茶庄秘密开了个短会，研究如何获得更多推荐票，经大家紧急商议，决定采取“保、弃、争”的办法。所谓“保”就是保住张世博圈子的票，这范围包括张世博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以及得过张世博及其心腹恩惠的人，这个比较容易；所谓“弃”就是对阳先圈子里的人放弃争取，像县文体局局长马必成、南城镇党委书记车大世、县工商联书记阮武等人，是阳先的铁杆心腹，就算你送他们一箩筐的好话，这些人的推荐票也只投给自己的主子。所谓“争”，就是争取别的县领导的圈子里的人支持、推荐张世博。

    在县级，每个县领导在自觉和不自觉之中都形成了自己的圈子，圈子里的人，都是彼此信任、利益共享的人，他们都会全力维护圈子里的县领导的利益——这样才能巩固自己的利益。这就像古代贵族人家的美女，身边的丫环必定是拥护她的。

    在县级官场，大家都在口头上讲：选拔干部一定“用人唯贤”。但是，在实际操作中，很难做到“用人唯贤”！不是说人家故意卡你，而是上级不了解你、不熟悉你，对你没有感情，且处在不同的圈子，自然不想用你——因为无法做到“知人善任”。一旦有提拔机会，就算你像三国时的曹植一样才高八斗，人家也宁可选用自己圈子里与自己既熟悉、又有感情的人，哪怕这个人才能远比不上你，古人云：“宰相家人七品官”，说的就是这一现象。

    因为时间太紧，昨晚祁理建议重点拉拢原县长陈一久圈子里的人，毕竟，在古郡县官场，陈一久的圈子里的正科级领导是最多的！这个实施起来并不太难，作为陈一久最信任的心腹之一，祁理与陈一久的其他心腹很熟，当晚，祁理就分别给他们打了电话，主要意思是说明天上午就举行陈一久的追悼会了，张常务操持这个会很辛苦，请他们准时参加追悼会，并记得准时参加明天下午的民主推荐会，并转达张常务对他们的问候。寥寥几句话，就把意思传达到位了。张世博也给与自己关系较好的县委常委、宣传部部长、副县长邹芬，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章龙等人打去电话，请他们明天下午准时参加正处级领导干部民主推荐会，在谈话环节时多提提自己的缺点——明是叫人家提自己缺点，实际上是请人家帮忙推荐。这些电话，目的是借人家圈子里的人脉办自己的事。

    官场中的人，哪个不是脑瓜灵醒的呢？只要这么一点，人家就像瞎子吃汤圆一样心知肚明了——知道张世博需要他们的推荐票！这宛如恋爱时一见钟情的男女，彼此都有意而不用说出来，即可尽情享受对方的媚眼、火热的目光以及手指相碰时的惊心动魄。一旦说出来，不仅会味道淡许多，也给人遗下口实，落下拉票之嫌，这是官场大忌，轻则受到处分，重则被调查！

    投票结果很快出来，张世博获得51票，阳先获得49票，其他县领导获得16票。张世博算是险胜！听到投票结果，张世博惊出了一身冷汗！在陈一久的主要心腹祁理加入自己阵营并积极争取陈一久圈子的人支持的情况下，自己的选票才超出阳先2票，可见阳先准备工作也做得非常之好，怪不得在今天上午陈一久的追悼会上，阳先在向陈一久鞠躬时脸上泛起不易觉察的喜色！这时，张世博既佩服阳先的组织能力，也佩服自己的英明：昨晚临时决定让祁理加入自己的核心圈，看来是一着高明的棋！没有他的加入，自己说不定要落后很多推荐票！这样在竞争县长之中就会陷于极度被动的境地——要是排名比你高的人，推荐票远比你多，如何说明你比人家优秀？？这次真多亏了祁理，或许，人就是这样，你只要相信他，他就会以满腔的热情、竭力的工作回报你！看来，以后得多信任祁理。假如自己能当上县长的话，有机会一定推荐祁理当上副处级领导职务。 民主推荐会之后，紧接着是个别谈话环节，由市委组织部的领导干部分成四个小组，对116名正科级以上领导干部进行口头谈话，请大家每人花上几分钟的时间谈谈各自所推荐人选的优缺点。谈话会所用时间达一个多小时。谈话一结束，张世博的手机就接二连三响了起来，都是心腹下属向他汇报谈话的事，县招商局局长张洁莲、县接待办主任王梅红等原为陈一久的心腹，昨天早上已到张世博的办公室“汇报工作”，这次她们也向张世博打来电话，凡是来电者，都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说他们刚才为张世博说了好话，预祝他当上县长！仿佛帮助主人捕获猎物的猎狗在向主人邀功，张世博也对他们表示了感谢，表示以后将与他们一起并肩战斗，暗示以后有机会也将提携他们，双方都十分愉快。

    快下班时，县委常委、宣传部部长、副县长邹芬给他打来一个电话，说宣传部收到一份传真，是《江南晨报》记者周柞传来的长篇采访稿，题目为《官员醉死 反成楷模》，主要是写陈一久生前经常酗酒，作风不检点，多与女干部有染，在追悼会上，陈一久的家属还与陈一久生前的情人打架，然而，该县却在全县干部中开展向陈一久学习的活动，这样怪诞的事，居然在县级官场中发生，何等离奇！文章还配发了一张照片，是追悼会上王茂芳等人撕打女干部的照片。周柞记者要求县委宣传部核稿，如24小时内不回应，视为认可其报道的内容为真实事实，将在后天的《江南晨报》刊发此稿。

    张世博心头一惊！他马上向县委书记石丽花请示，没想到石丽花按断了电话，过了一会，石丽花回复短信：“开会中，稍后联系。”张世博打电话给石丽花的秘书李桂芳，李桂芳说，石书记在参加完民主推荐会后，马上赶到市里参加一个紧急会议了。

    这事儿刻不容缓，张世博当即打电话给邹芬：“邹部长，你和王副部长一起到一下我的办公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