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不寻常的“怪招”

    下午一上班，张世博便看到《黄家岭屯主要人物社会关系情况表》摆放在案头，看到这份表格，张世博像遇到神医的病人，心里稍稍淡定，也对祁理、甘春潮的工作感到满意，认为他们的执行力都很强。.

    上午，张世博在黄家岭与黄老头面对面交锋，亲身感受到这老头及其宗亲的凶蛮，知道要拔去这颗“钉子”颇为不易，必须想尽一切办法。离开黄家岭后，张世博与县政府办主任祁理、县交通局局长凌圣兵、县征地办副主任刑锋、南城镇党委书记车大世、镇长罗军猛、秘书甘春潮、黄朱村支书朱越柳等人在南城镇政府会议室开会，会上张世博急中生智，建议制作这份表格。以前他到外地挂任县长助理，当地政府在项目建设中遇阻时，也经常暗中制作这种表格，看看能否从中寻找到工作的突破口。会议结束后，祁理、甘春潮立即组织县、镇、村三级干部，并借助公安、地税等部门的信息平台，迅速对黄家岭抗拒拆迁的重点人物的个人情况、重要社会关系进行详细调查。一帮人牺牲了中午的休息时间，终于顺利完成了张世博下达的任务——在这个项目关系到上司升迁的关键时刻，祁理、甘春潮他们跟“老板”张世博一样着急，可谓是芭蕉结果一条心。

    这份表格，对阻挠征地拆迁的黄家岭屯黄老头等十多名骨干分子，进行了详细的剖析。表格内容十分丰富，既有姓名、化名、性别、民族、出生年月、文化程度、兴趣爱好等基本信息，又有他们三代以内的社会关系。对这份表格，张世博像古人对待十世单传的男婴一样寄予厚望，希望从中找出“降服”黄老头等人的办法。

    黄老头的信息尤其吸引张世博的注意：“黄家寿，男，化名：“黄老头”、“黄老狗”，汉族，1942年6月7日出生，小学文化，兴趣爱好：赌六合彩、迷信风水、饮酒。主要社会关系：老婆龚梅已在三年前病故；长子黄国禄，化名：“狗禄”，现年43岁，在中郡市城区江滨路旁开有一家禄哥大排档，讲义气，生意很好，做老板兼厨师，喜欢饮酒，几乎每天都小酌；二儿子黄国福，化名：“狗福”，现年40岁，在北郡县开有一家电动车电瓶厂，估算年产值达100多万元，实际只纳税3万多元，平时喜欢沾花惹草，经常出现在足浴、按摩等场所。女儿：黄国芳，离异，现年37岁，工作表现一般，现在平郡县第二中学担任生物老师。长孙：黄天世现年14岁，在荔郡区第一中学读书；次孙黄天威11岁，孙女黄天丽9岁，均在北郡县实验小学读书。”

    黄老头没有一个子女在古郡县工作、生活，也没有子女在古郡县领取财政工资，难怪县长陈一久拿他没办法————县长只能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对在其他县工作、生活的人，就像黄鼠狼咬乌龟——无从下手。.

    张世博想：既然省南北高速公路黄家岭段征地拆迁工作受阻已引起省、市的高度重视，何不借助市里的力量，从黄老头的子女入手做工作？或许，这是唯一能打开缺口的办法！因为陈一久生前的努力证明：正面做通黄老头的思想工作，像老鼠要给猫戴铃铛一样难。当即，张世博心中灵感飞溅，一个做通黄老头思想工作的方案在脑海中迅速形成，这个方案的总体思想是：“迂回出击，先外后里”，即以不寻常的“怪招”降服黄老头的子女——这些“怪招”一般人根本想不到，然后再由他们做通黄老头的工作。然而，这个方案实施难度太大，需要市里多家部门支持，而他想出来的“怪招”像尼姑偷人一样见不得人，必须严格保密才能顺利实施，如何能协调人家帮忙呢？这真是一个令人头痛的问题！

    这时，他想到了老上级、市委常委、秘书长陶举，打算今晚向他汇报攻克黄家岭征地拆迁工作的“怪招”，看他能否帮忙——一切的希望都放在他的身上，假如他无法帮忙，那么，自己的“县长梦”算黄了！

    这么一想，张世博的心情便有些郁闷。他点燃一根烟，轻轻吸了几口，不一会，又把它摁灭，放进烟灰缸。对于烟，他不大想吸，这东西不合他的口感，吸着再昂贵的香烟，他也没有感觉，只觉嘴微苦，又恐伤肺，对烟的兴趣并不大。但在压力之下，张世博有时也会不自觉地点燃一根烟吸几口。当然，他的烟是从来不用自己购买的——这似乎应验了一句流传在县委大院的形容某些县官生活的顺口溜：“烟茶有人相送，名酒有人进贡；工资基本不动，老婆基本不用。”张世博的烟自然是下级送的，乡镇（街道）领导、各个局（办）的领导，在向他汇报工作时，不时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条烟、一盒茶或一瓶酒，当着他的面放在茶几下面，这些东西在张世博眼中，宛如绝色美女在不学无术的皇帝的眼中一样，都是令人喜欢的东西，并乐意收下——若不收下也不行呀！收下这些东西是出于两个原因：一是这些东西不值什么钱，算不上什么大事；二是你如果拒绝这些东西，对方会认为你像瘦驴拉硬屎——瞎逞能，认为你没把他放在心里，不是同一个圈子的人，丢了面子的下级就不会为你效命，关键时刻也不会投票给你，影响自己的仕途之路。由于下级送来的烟、茶、酒像木糠揩屁股一样没完没了，张世博无法用完，很多东西他只好转送给上级或司机、秘书等身边工作人员，偶尔回乡下老家时，也给乡亲们送些，博得他们的一致赞誉。

    恰在这时，甘春潮轻轻敲了一下门，进来汇报说：“老板，刚才县委组织部胡部长的秘书给我打来电话，说胡部长打算现在向您汇报工作，您抽得出时间吗？”县党政领导之间的联络，基本上先由各自的秘书联系对接，这是县委大院的规矩。

    张世博说：“请他过来吧。”心想：自己正想抽空找胡生明部长谈谈呢，看看近期有什么位置空缺——他的几个心腹早提出在适当的时候要换位置——欲到实权更大、油水更多的单位工作，昨晚与他有暖味行为的李昭君也向他提出要换位置，红颜洪黛凤目前的身份还是事业单位干部，也得想法进入公务员队伍，最好一步到位成为副科级公务员。

    县委组织部与纪委、宣传部、政法委、统战部等党委系统的部门集中在县委大院B栋上班，离张世博上班的A栋只有50多米的直线距离，过了几分钟，胡生明就到来了，甘春潮迅速捧上一杯溢着中药香气的养生茶，然后退出，顺手轻轻关上了门——凡是重要部门的领导来向张世博汇报，甘春潮都自觉为张世博关上门。

    胡生明部长之所以破天荒主动向张世博汇报干部任用工作，主要原因是市委常委会已确定由张世博全面主持县政府的工作，胡生明必须向他汇报。一年多来，因为分工不同，胡生明很少到张世博的办公室。不过二人平时的关系颇为友善。

    胡生明今年39岁，肤色稍黑，国字脸，身高一米六六，是古郡县男人的平均身高，不过还是比石丽花矮了四厘米。胡生明戴着一副近视镜，看上去挺斯文的。他原为市委组织部办公室主任，去年五月，从市里“空降”到古郡县担任县委常委、组织部部长。作为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张世博在县党政领导中的排名第四，高于胡生明几个位次，但在干部任用上的实权，并不比胡生明大，甚至要比他熊多，这缘于对县级官场任用干部的操作流程，常务副县长根本沾不上边。

    在县级官场，干部提拔工作一般先由县委书记、县长与县委组织部长联合拟定方案——强势的县委书记甚至撇开县长，亲自与县委组织部部长拟定方案，然后递交县委“五人领导小组”开会讨论——即由县委书记、县长、县委副书记、县委组织部部长、县纪委书记等人召开“五人领导小组”会议，对干部任用方案适当完善、补充、调整，查看拟提拔的人选有否有违纪记录，最后把方案提交给县委常委会讨论通过就行了——一般在县委常委会这一关都没有人反对，毕竟县委五个重要领导事先都认真研究过方案了。

    从以上的操作流程可知，分管经济工作的常务副县长在调整干部中仅充当配角，为了能提拔自己的心腹，张世博平时不得不像姨太太敬重大太太一样敬重石丽花、陈一久，通过他们安排自己的心腹。

    胡生明主要汇报了几件事：一是县科协需迅速补充领导班子人选。县里正在申报“全省科普示范县”，今年十月验收，这项工作主要由县科协负责，工作量很大，目前，县科协唯一的副主席因身体不好，已病休，其本人已申请改任副主任科员，急需安排一名领导接替；二是为抓好县里五个省级贫困村的扶贫工作，近日江南省推出一项新举措，要求各县对省级贫困村分别选派一名高素质的干部担任贫困村的第一书记，协助推进扶贫工作，这名干部不管是公务员身份还是事业单位干部身份，均可马上提拔为副科级公务员，要求这项工作在九月上旬完成。胡生明说，就近期是否调整干部，他已征求过石丽花书记的意见，她指示：现在是特殊时候，需急着调整的位置可以在近期开会调整，其他的位置待以后选出县长再说，现征求张世博的意见。张世博表示同意石丽花的意见，并对胡生明说，县政府办信息股股长李昭君在县政府办工作表现出色，但她提出要换岗位，建议安排她到县招商局当副局长，以充实招商力量，因为下一步县里将开展招商工作，这项工作也是较急的，请他落实；另外，五个省级贫困村的第一书记，请留一个名额给他——这时他的脑海不觉浮现出洪黛凤那俏丽可人的倩影，昨晚在她的住处享受温情的滋味现在仍像牛反刍一样回味，他想把这个珍贵的名额留给她。胡生明点点头，面带愁容说：“这五个第一书记的人选，跟石书记和我打招呼的县领导太多了！按我的想法，无论如何，至少得留一个名额给你安排，不过，你需跟石书记汇报一下，包括调整李昭君的事。”张世博点点头，对胡生明的回答比较满意，认为他的话很得体，既尊重县委一把手，又尊重自己，不愧为在组工系统摸爬混打了十多年的人。

    胡生明走后，祁理进来汇报说，阳先今天到胜红皮革扩建项目开展工作也受到挫折，大批村民堵住阳先半个上午，坚决不同意征地拆迁工作，害怕皮革项目污染了他们的生活环境。听到竞争对手初战失利消息，张世博展颜一笑，宛如一个矮子看到一个侏儒，心里总会很舒坦。无论如何，竞争对手的挫折，对他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祁理还说到，阳先副书记在这段时间经常上电视，到哪儿视察党建工作、到哪个社区看望退休党员等，都成一条电视新闻，他现在已成为古郡县电视台“古郡新闻”栏目里经常出现的人物，使很多电视观众误以为阳先是最有可能成为县长的人——原县长陈一久生前也经常在“古郡新闻”里出现。

    祁理这么一说，使张世博蓦然一惊！没想到阳先使出的竞争招数如此丰富！由于工作忙，张世博很少看电视，因此对阳先经常上电视新闻的情况根本不了解，加之自己处事低调，县委宣传部邹芬部长多次建议他上电视，都被他婉拒，看来，下一步得抽空到基层装模作样视察或看望困难群众，请宣传部的干部多弄些电视新闻才行。

    临下班，张世博给司机郑能打去电话：今晚七点半跟我出发，到中郡市办事！对司机没有说清楚办什么事，但张世博心里清如明镜：一是到市委常委、秘书长陶举家汇报工作，二是顺便看望一下小姨子傅玲。昨天，妻子傅花说要为小姨子介绍个对象，要跟她面聊一下，看对相亲有没有兴趣。另外，这女孩，整天发些搞笑的短信过来，疯疯癫癫的，总有些令人不放心，得看看她心里是否还受到离婚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