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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1)

    乐睇没有想到,准备结婚居然是这么累人的事!

    要选日子、要订饭店、要验戒、选喜饼、挑礼服、要印喜帖、要拟宾客名单……更可怕的是,婚纱公司居然要他们腾出一整天的时间来拍婚纱照!

    原本乐睇以为只要找个时间到户政单位登记一下,连公开宴客都不必就能解决,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多!

    乐睇看着桌上数十份婚姻场地简介,想到要全看过就觉得脑袋隐隐作痛——老天!所有新嫁娘非得要经过这么多琐碎的关卡,才能完成终身大事吗?

    “如果所有待嫁新娘都知道结婚结婚要忙的事那么多,她们怎么还敢点头说要嫁?”乐睇累瘫在沙发上,真想撒手不管。

    刚下班贝一苇一面笑着脱下西服外套,卷起袖子走进开放式的厨房,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冰镇的刚刚好的香槟。

    “那是因为,大部分的待嫁新娘都是带着浪漫和喜悦的心情打点一切的。”他熟练地开瓶,倒入两只高脚杯。

    “浪漫?喜悦?你在开玩笑吧,事情多到做不完,我现在只想哭。”她必须承认,她全身上下没几颗浪漫细胞,倒是很怕麻烦。

    他在乐睇身边坐下,将一杯香槟递给她,随后又从衬衫口袋抽出一张纸来,“我今天已经把我这边的宾客名单拟好了。”

    看见那张密密麻麻的清单,乐睇倒抽一口气。

    “你哪来的时间啊?”她记得他说过他今天得开一整天的会!

    贝一苇露出顽童般的笑容,“我懂得一心二用。”

    “算你厉害……”乐睇只能甘拜下风。

    “你那边的呢?”

    正在啜饮的乐睇顿了下。

    “不用了,除了圣光育幼院的院长和小朋友,我没有什么特别想请的人。”

    “你不打算请罗曼、诺夫斯基?”

    提起老师的名字,乐睇连最后一丝苦中作乐的好心情都消失殆尽。

    “我想,他最不想再见到的人就是我吧?”她情绪低落的说。

    对罗曼、诺夫斯基而言,她只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而已。

    乐睇将高脚杯放到一边,勉勉强振作一下精神,抓起一份饭店DM阅读。

    看她消沉的模样,贝一苇抽掉她手中的DM,将她的小脑袋按到自己肩上,“乐睇,如果这些事让你觉得麻烦,我们不必事必躬亲,可以委托婚礼顾问公司代办,或是……找一天去公证结婚。”

    听见可以公证,乐睇眼睛一亮。

    “可以吗?你真的不介意啊?”乐睇斜睐着他,半真半假的问,仿佛真的在考虑这个提议的可能性。

    “我没那么执着于形式,婚礼只是一个过程,比起那些,我更在乎你是不是开开心心的成为我的妻子。”

    这就是贝一苇,永远将她的感受放在自己之前。

    有夫如此,夫复何求?

    她在贝一苇脸上香了一记,然后顺势窝进他的怀里,环抱着他的后颈靠在他胸前说道:“一苇,还是你了解我,你的提议好诱人,可是……”

    “可是什么?”

    “如果我们找婚礼顾问公司,你爸会很失望吧?他那么热切的奔走,一看到不错的婚纱公司就打电话告诉我,还一再告诉我多看几家,不要考虑价钱的问题,礼服穿起来漂亮最重要,一定要让我风光嫁入贝家;若是在饭店里尝到美味的料理,也一定不忘打包一份回来让我试吃,作为选择婚宴的参考……一苇,我觉得他忙得好满足好快乐,我完全可以体会他的心情,我怎能因为怕麻烦,而剥夺他为我们办婚礼的乐趣呢?”

    未来的公公贝德威,已经完全把乐睇当成自己的女儿,不止如此,贝一苇的三个姐姐,也都各自用她们的方式欢迎这个贝家未来的新成员,让她深刻地的感受到贝家的凝聚力与温暖,虽然她还未嫁入贝家,但她已深深爱上他们每一个。

    乐睇的一番话,说得贝一苇笑了。

    “这么说,为了这抽礼,我们得继续努力了?”

    “恐怕是的,不过……”她拿走他手上的杯子放到一旁的矮几,带着一丝邪气跨坐到他的腿上,双手环住他的后颈,媚眼如丝,带着诱惑的如兰气息在他唇边回旋。“婚礼的事等半小时之后再说,现在先忙别的。”

    贝一苇眸色转深,双手环住她的纤腰。

    “当然了,贝太太,我乐于从命……”

    ***

    要在一个月内办妥婚事,几乎时间不可能的任务,但乐睇却在两周内完成了——她宁愿速战速决,也不要再多拖一天,为了选什么颜色的玫瑰,或是选哪几张照片放大而头大。

    在婚礼举行的当天早上,乐睇刚在造型师的魔掌下获得解脱,回到饭店的房间,一名自称是林律师的男人便找上门来,为她带来了两份大礼——一张七位元数字的支票,与一间青田街的小公寓的房屋所有权状。

    支票的开票者是她的母亲,而小公寓则来自父亲。

    乐睇看完后,将那两张纸放回信封中。

    “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两份结婚的贺礼。”

    “他们怎么会知道?”

    “他们对你的事情并非一无所知。”林律师语带保留地说。

    乐睇目光一冷。

    “你是指,他们找人监视我?”

    “那是他们关心你的一种方式。”

    “关心?”

    从不出现在她的面前,就只是像某种实验的赞助者般听取观察者的报告……这就是他们所谓的关心?

    乐睇原以为自己会被这两字激怒,但是到了最后,她只是云淡风情的一笑。“请转告他们,我会过得很好,谢谢他们的关心。”

    “我知道了,裴小姐,祝你幸福。”

    “谢谢。”

    律师离去后,乐睇原想将信封撕碎,再下手的前一刻,她忽然想起“圣光育幼院”的院童与院长奶奶。

    她决定把这两笔“贺礼”转送给养育她的育幼院。

    “叩叩。”

    门板上传来响声轻敲,乐睇再转身之际,顺手将信封放进化妆台的抽屉里。

    “请进。”

    “嗨,乐睇。”一张清秀的脸儿探进来。

    “怡文!”乐睇笑道:“快进来,我正在等你呢!”

    贝怡文是贝一苇的二姐,今天她将担任她的伴娘。

    “你好漂亮!”怡文笑着拥抱自己未来的弟妹。

    “这归功于小麦,她今天五点就把我从床上挖起来,然后用桌上那些瓶瓶罐罐,以及她手上的那些工具整整荼毒我四个小时,于是乎我就变成你现在看到的这副模样了。”

    小麦是某位元亚洲天后的御用造型师,负责包办乐睇今天所有的造型。

    “谢谢夸奖啦!”小麦装可爱地用娃娃音说完,还奉送一记飞吻。

    “哈哈!”

    怡文超喜欢这个未来的弟妹,她有种综合了精灵与顽童般的特质,说话的时候眼睛总是闪闪发亮着,她是如此的独一无二,难怪一苇对她始终无法忘情。

    “贝小姐,你的礼服我已经准备好了,请到这边变身吧!”

    “好,看我变身成月光美少女~~”

    怡文随小麦进了更衣间,更衣时,怡文忽然想起弟弟的嘱咐。

    “对了乐睇,我出门前一苇要我问你,你的手机是不是没电了,打电话到饭店也没人接,猜想你大概还在小麦的工作室,他没办法联络上你。”

    “手机?”乐睇从包包深处挖出手机一看,果然没电了,难怪今早贝一苇没有打电话来。“糟糕,我一忙都忘了,不过我有备用电池。”

    一装上电池重新开机后,果然涌入一堆简讯。

    乐睇一面check简讯,一面顺手开了一罐矿泉水喝。

    几乎都是贝一苇传来的简讯,从叫她起床到通知她已经出发前往饭店,十几封简讯使乐睇边看边笑。

    直到她看见多丽传来的简讯,笑意从乐睇唇边隐没——

    “诺夫斯基老师病危,高雄县XX医院十二楼特等病房。”

    矿泉水瓶从乐睇手上落下,水从瓶中流出,浸湿了白纱礼物的裙摆。

    老师……病危……

    乐睇用发抖的手回拨多丽的电话,希望这则简讯只是个恶劣的玩笑。

    电话只想了一声,立刻被接起。

    “喂,多丽……”

    “老天!乐睇,你怎么现在才回电?你知不知道老师一直在找你,他从巡演结束当天就病倒了!他……”多丽忽然爆出痛哭,“他快不行了……你快来!快来……”

    乐睇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天啊,是真的!居然是真的……

    “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乐睇当机立断的拿掉头纱,脱掉新娘礼服,踢掉高跟鞋。

    换装完毕的怡文一走出更衣间,就看见乐睇竟换回平时的穿着,礼服与头纱被弃置一地,怡文呆住了。

    “乐睇……你怎么了?”

    乐睇望住怡文,脸上满是泪水。“怡文,对不起,我有重要的事……我必须马上赶到医院去。”

    当怡文意识到乐睇打算做什么,她的小脸渐渐发白。

    “去医院?可是……你和一苇的婚礼就要开始了——”

    一苇……想到自己也许得不到贝一苇的谅解,乐睇的心坎一痛,一种近乎窒息的感觉攫住了她。今日她从这里离去后,两人也许就真的形同陌路。

    “对不起,我想今天没有婚礼了。”

    “不要……”怡文的眼眶登时红了,颤抖地道:“一苇很爱你,他真的很爱你!如果你走了,他……他会受不了的……”

    怡文的话几乎扯碎她的心,乐睇挺快的闭了闭眼。

    “对不起!”

    说完,她抓起包包,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出。

    乐睇没有见到罗曼、诺夫斯基的最后一面。

    就在乐睇抵达医院门口时,罗曼、诺夫斯基的心跳停止跳动,心电图拉出怵目惊心的一直线,发出刺耳的悲鸣。

    当乐睇冲进特等病房时,医生正在停止急救,记录下罗曼、诺夫斯基的死亡时间。

    一代现代舞大师,与世长辞。

    舞团团员们放声痛哭,在一片嚎啕声中,乐睇的喉咙紧缩,眼泪干涸,如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般立在罗曼、诺夫斯基病床边,凝视他无喜无怒的容颜。

    一名护士拉起白布,正要覆上诺夫斯基的脸,乐睇却制止她。

    “不,还不要。”

    像是能够体会乐睇的心情,护士退到一旁,收拾散置一旁的急救用具。

    在这时刻,乐睇的脑中忽然掠过许多过去的片段,但她想起的尽是罗曼、诺夫斯基破口大骂的怒容,以及被舞团开除时,他那严厉、疼惜又失望的眼神。

    很少人见过罗曼、诺夫斯基的笑容,他总是像只一掌拍在倒刺上的狮子般暴躁,可是,在这一刻,乐睇却如此想念他吼人的声音。

    “乐睇……”

    乐睇茫然抬首,看见哭肿了眼的多丽。

    “多丽,我没有赶上。”

    “乐睇……”她深吸一口气,忍住眼泪道:“这是老师要我交给你的。”

    乐睇接过多丽递给他的一缄信封。

    打开信封,里面是几份文件。

    “老师把舞团交给你了,这是老师最后的心愿。”

    乐睇咬住下唇,一种不可抑遏的悲痛使她哽咽。

    她摇头,“我办不到……”

    她明白,交到她肩上的,是多么巨大的责任,巨大得几乎令她承担不起。

    “你可以的,”多丽含泪拥抱她,“我会帮你,我们都会帮你的。”

    乐睇仰首,努力将泪意咽下。

    她撑得起这份重责大任吗?她不知道,但她只能全力以赴。

    过去,她曾让诺夫斯基失望,这次,她不会再重蹈覆辙。

    国际级舞蹈大师辞世的消息,很快的成为全球媒体关注的焦点。

    身为“诺夫斯基舞团”的继任负责人,乐睇除了遵照遗嘱,安排将诺夫斯基的遗体送回俄罗斯安葬,亦必须应付所有的采访。

    媒体对来自台湾的裴乐睇充满兴趣,她生长于育幼院的过去与舞蹈经历被一再拿出来探测,但乐睇从不随之起舞,她从来就不惧怕蜚短流长,她只在乎一件事——

    维持舞团,并让诺夫斯基的舞蹈精神,透过她的手传承下去。

    乐睇开始策划罗曼、诺夫斯基的回顾展。

    与探索频道合作制作纪录片,缅怀罗曼、诺夫斯基传奇的一生。

    安排世界巡回公演。

    以罗曼、诺夫斯基名义成立基金会,资助有天分有才华的舞者。

    着手规划成立罗曼、诺夫斯基舞蹈学院。

    这些事情,花费乐睇十五个月的时间。

    十五个月过后,乐睇宣布将舞团的事暂时移交给副团长多丽,闭关三个月。

    “乐睇,你怎么会突然想要离开舞团三个月?”多丽忧心忡忡得问。

    “为了创作。”

    “我不懂。”

    乐睇微笑。“多丽,我们不能安于重复扮演过去的旧舞码,如果新的舞码不能被接受,表示观众无法认同没有罗曼、诺夫斯基的舞团,我们的努力等于白费。”

    多丽同意了她的决定。

    于是,乐睇带着简单的行李,从纽约飞回台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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