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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香港维多利亚港的璀璨灯火,在饭店顶楼房间窗外闪烁着。

    可饭店大床上一对交缠人儿,根本无心去欣赏外头夜景有多灿烂。热情地焚烧彼此成灰,是他们此时唯一的专注。

    “啊……”

    在最终的高潮临界点到达时,她哭喊出声,张唇咬住他的手臂,不许自己喊得太大声。而他健硕身子随之一紧,崩溃在她的怀里。

    她松开唇,侧过脸娇喘着气,眼眸氤氲如露,全身仍然荡漾在方才的快感余波里,一摊春水似地柔柔偎在床枕间。

    白裕承拂开她脸上发丝,他望着左臂上那深深一圈齿痕,低头在她唇上揉碎了一个吻。

    “叫出来又如何?我又不是没听过其他女人的叫声。”他说。

    易青青毫无防备地被他从云端重重地推落,痛到她握紧拳头,咬牙忍住了即将冲上眼眶的热泪。

    她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残忍,就连让她偷一些假意温柔也不肯。

    “小野猫。”白裕承揉着她的发丝,从床间一跃起身。

    她蜷着身子,半侧着脸,明眸半睁,好让眼里的不争气泪水乘机渗入枕间。

    白裕承走向吧台冰箱,拿出一罐冰水,仰头大口喝水。

    几颗水珠,沿着他唇边滑过刚硬咽喉,滚落他在健身房里训练出来的结实胸肌、大卫雕像般的平坦腹肌……

    易青青别过头,不许自己再看。她不懂“迷恋”这个名词,怎么会出现在一个三十岁女人身上,可她确实迷恋着他。

    “喝水。”

    忽而,一只马克杯送到她手里。

    “谢谢。”易青青坐起身,捧住水杯,慢慢地喝着温水。

    白裕承则已迳自转身走到窗边,推窗望着凌晨夜色。

    温水入喉,暖了她的心,舒了她的眉。

    这是他难得的温柔……每每总是在她心痛时,他却又记得了一些关于她的小细节,像她不喝冰水、不喝咖啡等等。

    她知道这不是真感情,但她就是忍不住想太多,想到无法轻易逃脱了。

    “我和徐董通过电话了。”白裕承说道,依然背对着她。

    她皱起眉,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你答应和王董女儿再次见面?”才说出这句话,喉咙便干涩地痛着,痛得她只好低头猛喝水。

    “那是题外话,徐董说他小儿子下个月回国,想把你介绍给他,问我放不放人。”白裕承侧过身,半偎着墙,直挺鼻梁在脸上映出一道阴影。

    易青青惊讶地睁大眼,将马克杯放到一旁,坐直身子问道:“徐董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徐董何必问你?麻雀秘书飞上枝头当少奶奶,有多少人会拒绝?只要知道我不会因为你的离职而不快,那么他当然就会直接找你开口,开出少奶奶的职缺。”他讥讽地说道,声音如冰。

    “我对婚姻没兴趣。”至少她在他面前,总是要这样说的。

    “我对婚姻也没兴趣,但我有野心把婚姻当成跳板。”他目光炯然地看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她的真正心思。

    易青青觉得悲哀,因为完全清楚他的野心,所以,一直在等待他真正的另一半出现,等待他哪天给她一记当头棒喝。

    她不愿再谈,拿过一旁睡袍,很快地覆住自己,起身便想走向浴室。

    他黑眸一眯,大跨步地朝她走近。

    易青青屏住气息,加快了脚步,小跑步地往前冲,她的手握上门把——

    但,太迟了。

    一只大掌握上她的腰间,往后一拉。

    她整个人落入他怀里,紧靠着他灼热肩臂。

    她抬眸,他凌厉黑眸正审判似地看着她。

    “为什么逃?”他问。

    “我没逃。”

    “刚才你洗澡时,你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胡定煊’。他是谁?这名字为什么听起来有些耳熟?”他问,不喜欢她在他面前有任何秘密。

    “胡定煊是东华饭店的公关,我们是在东华举办的秘书宴上头认识的,你见过他一面。”她简单说道,心里焦急的却是另一件事。

    她和白裕承的关系,已经够剪不断理还乱了,不需要再横生枝节了吧。

    八卦杂志曾经绘声绘影地报导过她与白裕承,不过因为两人都是不予置评的个性,加上他们在办公室里完全一副公事公办之漠然,流言很快地便平息了下来。

    可那并不代表,愿意让自己的朋友们以为她是个见不得光的秘书情妇哪。

    他应该没接电话吧!易青青不安地看了白裕承一眼。

    白裕承望着她脸上明显的焦急,一股怒气油然而生,让他的黑眸变得更加冰冷。

    “没想到我居然有一个万人迷秘书。周五下班,又有人想安排相亲,还有公关等着在一旁伺候。行情很高嘛!你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私人行程?”

    “定煊只是我一起去看表演的朋友。”易青青说道。

    “昕有关系都是从朋友开始发生的。”白裕承俯身逼近她,微一勾唇,但笑意却未曾抵达他的眼里。“那么我被归类为哪一种关系?你的秘密情人?你的床伴?”

    “你说呢?”她黑白分明的眼眸不闪不躲地直视着他。

    “你说呢?”他狡猾地又把问题抛回予她。

    “我不知道该如何归类你,我只知道自己被归类为是你的床伴。”她手握成拳,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白裕承黑曜石般的眸子光采流转,握着她下颚的手掌也变得轻柔了。“你不只是我的床伴。”

    是吗?易青青屏气凝神地望着他,等待着他再多说一些什么。

    可是,一如往昔,每到重要关头时,他总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用他那双火一样的眸,无声地锁着她的眼。

    “既然自己都不想回答问题,为什么又要逼问别人同样的题目呢?”她推开他,转身走向浴室。

    “我不会娶王董的女儿。”

    易青青闻言,蓦然回头——

    他正大跨步地走到吧台边,替他自己倒了一杯酒。

    她的心跳如雷,因为他不曾为他自己的行为解释过什么,但他此时的话,听起来却像是一种承诺。

    会不会老天垂怜她,终于让他改变心意了呢?

    一年了!他们在一起一年了,可以有所改变了吗?

    易青青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无声地等待着。

    “王董女儿的筹码不够精采,我的妻子要能为我撑起另一片江山。”他回头朝她举了下酒杯。

    易青青心一冷,再一次发现,天堂地狱原来就在一线之间。

    对他,她错在不该再有期待的。

    “你还不够有钱吗?”她问,荒谬得希望他能再伤得她更深一些,好让她彻底地断了心念。

    “钱永远不嫌多。我当初被人踩得多低,我就要爬到几倍的高。”白裕承看着饭店房里的一室奢华,又将目光移回她身上。“别一脸不认同的表情,你该笑一笑的。我的结婚对象愈难挑,我们的关系就会持续得愈久。”

    “是吗?”易青青仰视着他,白皙小脸除了淡色双唇之外,竟再也找不出一点鲜艳色彩了。

    维持这样的关系,这样地爱着一个人,却只能落得一个眼睁睁地看着他和别的女人结婚的下场,要她怎么笑得出来。

    “也许……我并不想这段关系持久。”

    易青青走进浴室,关上了门。

    白裕承瞪着那扇浴室门,听见了水声哗啦的声音。

    他跌坐在吧台高脚椅间,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知道自己拿起威士忌,连冰块都没放,便直接喝了好几杯。

    待到呛辣酒意从鼻梁呛上脑门,他才有法子思考她的话中涵义。

    一种无助感在他胸口盘桓着,让他痛苦地只想狂啸出声,如同七岁时父母自杀双亡后,那种怎么样也赶不走的心慌意乱。

    他猛捶了下揪痛的胸口,酒喝得更凶了。他鹰眸一眯,摇椅晃地起身,倒入离浴室最近的沙发里。

    不,她是在意他的。

    一年前,他吻了她的唇,为她打破了不谈办公室恋隋的规则。

    因为他看出了她那么灵巧地藏着对他的爱恋,安分地扮演着秘书一职,什么也不求的恋爱傻气。

    因为她赞许的眼神,会让他的心湖雀跃地跳动着。

    因为她在他的眼里,是个让他有欲望的柔软女人。

    所以,只要他还在意着她的一天,她便不能结束这段关系。

    他也不信她会果决地走出这段关系,女人对于情感这回事,总是太痴。否则,她怎么会无怨无尤地陪在他身边一年呢?

    总之,他不许她走!

    白裕承起身,并未全醉,却又有些借酒装疯地走向浴室门口。

    “开门!”他用力拍打着浴室、低沉地命令道。

    一会儿后,浴室门慢慢地打开来。

    浴室里水气氤氲,她的头发微湿,眼眶微红着。

    而她裹在白色浴袍里的样子,清纯得不像个三十岁熟女,无辜地让他觉得自己像个长了黑色羽翼的恶魔。

    白裕承心头烦躁了起来,狠狠地将她揽进怀里。

    “今晚不让你睡。”他霸气地说道,鼻尖俯至她颈间,大掌则在同时扯落了她的浴袍。

    “你——”易青青惊喘出声,因为他竟打横抱起了她。

    “我很重!”她耳根一热,伸手便去推他。

    “你轻得像鬼。”

    白裕承将她捆得更牢了些,目光炯然地盯着她脸颊上的红晕,方才胡思乱想的不安,此时方渐渐地散去。

    确定她仍然受到他影响,他便放心了。

    “可是……已经没有保险套了……”她微声说道,拚命缩着身子,对于被他这样裸身拥着,羞得不敢再抬头。

    他望着她耳边美丽霞红,黑眸里闪着谁也没发觉的温柔。

    “无所谓,今天不是你的安全期吗?”他对数字向来敏锐,况且她的经期向来很准,他不难记清楚。

    “是,但是……”没有百分百的避孕方式。

    易青青的话没能说完,因为白裕承已经将她放至床上,吻住了她的唇。

    可今天真的是她的安全期吗?易青青想着自己这个月不曾来到的经期,心情霎时一荒。

    她睁大眼,小手揪住他臂膀。

    “不许你想着其他事!”他怒声说道,不准两人独处时,她的心思不放在他身上。

    白裕承低头埋至她胸前,知道用何种挑逗方式,便能让她拱身相迎……

    很快的,易青青便没有法子再多想些什么,因为他火热的唇及在她身下放肆的指尖已让她失去了理智,只能失控地再度与他欢爱了一回。

    只是,倦极的她,在他沉稳的睡眠呼吸声于耳边响起后,却仍然枕在他的臂弯里,久久无法成眠。

    她会不会……怀孕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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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天气微暖,有些微风,是典型的秋高气爽好天气。

    午后,白色妇幼医院沐浴在一层奶油光线里,从香港洽公回到台湾已有两个星期的易青青,在鼓足勇气之后,终于走进了医院大门。

    穿着粉红护士服的医护人员穿梭于白色大理石室内,皮制沙发上坐着几名穿着孕妇装的太太们。

    易青青填好了挂号表,在经过半小时的等待,终于与医生有了一场简单晤谈。

    稍后,她在护士带领下做完几样简单检查后,再度回到那间镶着琉璃壁饰的看诊室内。

    “易小姐,恭喜你怀孕了。”头发花白之女医生看了下检查报告,笑着对她说首。

    易青青脑中闪过一阵晕眩,她微张双唇,一时竟忘了要呼吸。

    很快地,她心脏开始怦怦怦地剧跳了起来,脸颊也因此泛出一层淡淡红晕。

    “可是我们有用保险套啊。”易青青不能置信地说道。

    “九成九的避孕安全率,并不是百分百啊。”女医生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后,再度低头看了一眼检查报告。

    “你现在怀孕四周。以后每周回来检查一次,等到宝宝有心跳之后,会发给你妈妈手册。这段期间你的饮食要注意,太过刺激的食物和咖啡因都要禁止……”

    易青青认直一地聆听着医生的叙述,她很努力地想把每个字都记在脑子里,可她的脑子变成一团棉花,整个人竟轻飘飘地像是要飞上天一样。

    医生看着易青青脸上情不自禁的喜悦笑容,也回以一个微笑——

    这是一个开心的准妈妈哪!

    易青青向医生道了谢,走出看诊间,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

    她站在医院前廊,迎着温煦阳光,脸颊满满地全是笑意。

    她怀孕了!

    易青青不自觉地将手放在腹上,激动地低喘着气。

    和白裕承交往一年以来,因为她无法适应避孕药的恶心后遗症,一向是由他使用保险套来避孕。偶尔,他当然也有没用保险套的时候,但那多半是她的安全期啊……谁知道百密也有一疏呢?

    她以为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改变了,毕竟在交往之初,他便已经将所有丑话说在前头了。

    他说过,他的野心强于一切,即便连婚姻也只会是他增加企业利益的筹码。

    这一年来,她考虑过无数次分手的可能性,她毕竟不是神,没法子爱着他而永远得不到回报。

    只是她总是舍不得,舍不得让他冰冷冷地一个人过日子,总觉得他的孤单,只有她知情。

    她傻到无可救药,笨到该成为女性公敌,这些事她都清楚。但她就是没法子放弃希望,始终以为他会一日比一日地更加开始在意她。

    现在,有了孩子,她相信一切都将有所改变了。

    虽然他们没讨论过孩子的事,可她知道他的责任感,她相信他会愿意给孩子一个家的。

    易青青脚步轻快地走进咖啡厅里,叫了一壶花草茶。

    现在不能喝她爱的红茶了,不过和一个新生命相比,几杯红茶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看着手机,心里挣扎着要不要打电话给他,好让他知道这个好消息。

    今天是她的休假时间,但白裕承还在工作啊,他向来不喜欢她在上班时间,和他讨论私人事情的。

    但今天情况特殊,她可以暂时不去理会他的那些规矩吧。

    易青青按下他的手机号码,屏息等待着。

    “喂。”

    电话传来白裕承冷冷嗓音简单地应道。

    “你现在方便讲电话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三十分钟后要和设计师开会,刘秘书却还没找到设计师传来的那份新的巴黎时尚趋势报告!”

    “我待会儿就打给刘秘书,告诉她文件放在哪里。”他向来急性子,一定是刘秘书找资料超过五分钟,他便发火了。

    她宠坏他了。以往,她总是习惯在他尚未提出要求前,便将他所需要的文件准备齐全了。

    “你有什么事?”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冷冷的问话。

    易青青拿着手机,一时之间竟不知要如何开口。

    “什么事?”他问,声音微显不耐烦。

    “有……一点私人的事情。”易青青微声说道,懊恼着自己怎么会异想天开地在上班时间打电话给他呢。

    “那就晚上再谈。”

    “我……”

    电话被切断了。

    易青青怔怔地拿着手机,心被重重捶了一拳。

    她被怀孕的喜悦冲昏了头,才会妄想白裕承会因为她的怀孕而改变。

    上一次回国那一天,她和白裕承曾与她的小辣在咖啡厅巧遇,但他竟连半句寒暄的话都不愿跟她的家人说。他们交往了一年,他对她依旧无情,此时又怎么可能突然对她怀孕一事充满了热情呢?

    她能肯定他会照顾她与孩子一生一世,因为那是“他的”孩子,但其他的感情,也许就此断得一干二净了,因为他讨厌麻烦。

    死心吧!该和他分手了!难道要苦了肚子里的孩子,难道还要继续委屈自己吗?

    易青青脸色一白,不敢再多想,低头打了通电话给助理刘秘书,安抚了对方焦急的情绪,并清楚交代了文件放置的地点后,易青青将手机搁到一旁。

    店员在她面前放下了一壶新鲜花草茶。

    绿色香茅在透明圆壶里缓缓旋转着,淡淡柠檬香气在她鼻尖盘桓着,这些原本该让她心灵平静的事情,此时却让她想哭。

    她紧握着拳头,强行压抑下想哭的冲动。

    分手吧!她的心频频催促道。

    她可以养活一个孩子的!她可以不用忍受那种提心吊胆的恋情!

    易青青脸色苍白地端起热茶,很快地喝了一口热茶暖胃。

    但她还爱着他,爱他努力工作时的神情,爱他认真处理公事时皱眉的样子,爱他总是能做出睿智的决定。她的双眼,总是没法子从他脸上移开。这样的她,要如何跟他分手呢?

    易青青捧起杯子,热气轰上她的脸颊。

    她是不是应该再给他一次机会呢?

    她抬起头,前方一桌女子正拿起一本八卦周刊,封面正对着她——

    白裕承携女,半夜PUB狂欢!

    易青青盯着那张封面,脸上顿时变得毫无血色。

    那不是个普通女子,那是法国服装敦父的女儿成莉萍!

    她安排过白裕承和成莉萍的饭局,但她却完全不知情这两人曾于私下碰过面。

    如果白裕承认为王董女儿不尽然符合他的择偶条件,那么成莉萍身为时装名门之后,无论是声望财势都能够满足他的需求。

    易青青猝地将脸颊埋入双掌之间,泪水无声地滑落,聚在手掌间疯狂地烫着人。

    够了!

    再与他痴耗下去,即将要面对的便是她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他与别人的婚礼。

    快刀斩乱麻吧!

    趁着他还不知她有了孩子之前,向他辞职,与他分手吧!易青青握紧拳头,心如刀割地做出了决定。

    这样一来,她至少还能保留她的尊严及——

    他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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