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车内车外
津市郊外墓地。.
一辆黑色的悍马停在十字路口，一男一女从车上下来，一前一后捧着菊花朝墓地方向走去。
墓地的纵深处，两人摘下墨镜，恭恭敬敬地把花束摆在墓碑前，然后三鞠躬。
女人自然地坐在墓碑前的石阶上，男人则就地蹲下来。
“还是郊区的空气好，欧亚今天托你的福，能感受这么新鲜的空气。”男人笑着说。
欧亚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说：“我们都是托了她老人家的福。”
欧亚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有福气，运气好的人。最感恩的一件事儿就是，五岁那年无家可归之际，照片上的这老太太也就是自己的外婆收留了自己。
男人继续说：“你托外婆的福，我是托你的福。”
欧亚心里明白，王桐的好心好意。
“说认真的，昨晚我反复想过了，漫画改编游戏这事儿，我觉得不靠谱。”欧亚一本正经地说。
王桐不认同欧亚的说法，“我认为挺有市场前景的，爱情漫画可以改编成情侣双打通关，可以利用最普遍的情节障碍设置，多好啊，既能赚钱又增进感情。”
是吗？可是众所周知，自己曾公开表示过，成名作是有自传性质的，漫画里的情节大多都是真实发生过的，自己和周围的人当年亲身经历过的。
“那些普遍的细节发生的原型就是你我他，我们这么做，他会不会不乐意？”欧亚说出了自己真正的担忧。
是啊，他是男主角，也是最自命清高的男人。
听欧亚这么说，王桐瞬间就爆发了。
王桐愤怒地说：“他算什么？七年都过去了，他还要左右你我今天的生活吗？”
七年前，王桐和魏俊曾是校园里形影不离的好兄弟，如今什么都回不去了。
欧亚也趁机发泄，对王桐发脾气，“没错，今天你可以拿钱投资公司，我因为那部漫画获得了名声，可他呢？只能在铁路上做一辈子的工人了。”
他是混得不好，全校公认的学霸在高考只上了三本线，可这又能怪谁呢？
王桐也被气愤冲昏了头脑，“他混成这样儿，怨我吗。没考上大学，怨我吗。沉溺网络游戏，怨我吗。你就是无辜的吗？你当时为什么不阻止他，是你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步掉下去的。.你能说你当时没有私心吗？”
这句话刺痛了欧亚，王桐说得对，魏俊表现得反常，叛逆，就是想得到欧亚的关注，可即使看懂了一切，那时也什么都没做，因为不想为了别人的事情分心，干扰了自己学习的注意力。
欧亚愤怒地大喊：“都是我的错，我就是想要那一万块的奖学金，所以我假装不知道，没看见，完全无视了他的状态，明知道你也没时间劝他，却还是把责任硬推给了你。都是我的错，我一个人的罪过，我接受惩罚，这总行了吧。”
见欧亚彻底崩溃，王桐起身把欧亚抱在怀里。
王桐轻轻拍打着欧亚的后背，安慰着。
“我知道你很内疚，很自责。”王桐尽量让欧亚放松点。
凉风吹在脸上，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王桐把欧亚扶起来，准备离开。
欧亚站在原地，望着远处。
王桐问：“怎么了？”
欧亚说：“不远处那个墓碑前面的花也是新鲜的。”
顺着欧亚手指的方向，王桐果然看见再往东边的一个墓前，放着同样新鲜的黄菊花。
“那个墓碑是？”王桐好奇地问。
欧亚回答：“那个墓是他爷爷的。”
“哦，对，他以前好像说过。”王桐一下子想起点什么来。
那花是也刚摆上没多久，看样子，他也回来了。
欧亚肯定地说：“魏俊，他也回来了。”
王桐冷笑着问：“你俩儿，这是同时回来的。还真巧。”
七年都没联系的两个人同时离开太原，同时出现在津市，又几乎同时来到同一墓地，这种巧合发生的概率又能有多大。
“王桐，你什么意思？”欧亚看不惯王桐阴阳怪气的样子。
知道欧亚不高兴了，王桐急忙含糊其词，打马虎眼。
“算我没说，时间不早了，回市区吧。”王桐明白多说无益。
回市区的路上，车里。
“漫画改编游戏的事儿，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别着急拒绝。”王桐再次嘱咐欧亚思量改编版权的事情。
欧亚心知肚明，改编游戏确实是名利双收的好事儿，而且机会难得。可自己不想再去回忆过去的那些事儿了。
面对王桐的执着，欧亚说：“我再想想吧。”
“一定要好好想，在我失去兴趣之前答复我。”王桐很自信，认定欧亚终究会同意改编的。
失去兴趣？这就是王桐的处事态度。总是那么不可一世，也是最让人不能忍受的地方。
欧亚开玩笑说：“你的兴趣能有多久？一个月，还是一年？”
“简单来说，我就是希望你尽快答应。”王桐尽量解释。
一路上车辆稀少，不到十分钟就进了市区，王桐依然车速很快。
“快到十字路口了，你慢点开。”欧亚特意提醒。
故意开得很快，不过就是在欧亚面前耍帅装酷罢了。毕竟这是欧亚第一次坐在自己开的车里。
王桐想尽量表现得潇洒，记得有哲人说过，握着方向盘的男人是最有型的。
王桐反而辩解说：“没事儿，尽量在红灯之前，通过十字路口，这样节省时间。”
这王桐，又没急事儿，干嘛跟赶着催命似的着急开车？
欧亚拗不过王桐，只得放弃了。
快到十字路口了，已经看见在亮绿灯了。
王桐直接踩了油门，想着在红灯前一定要冲过十字路口。
可结果却是，在最后一刻，准备冲刺的时候，红灯亮了。
眼看着身穿制服的交警站在路口中央，王桐唯一的选择就是乖乖等待。
看着王桐赌输的样子，欧亚在一旁幸灾乐祸，得意的眼神分明在说，看吧，注定了要你等红灯了。
天意不可违啊。人终究是要信命的。
两人的气氛正轻松愉快的时候，正前方的人行路上，出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车里的两人几乎同时看见了这个人，步行着，从距离不到三米的眼前经过。
看样子，刚才先前出现在墓地的的确就是他。
副驾驶座位上的欧亚松开安全带，准备开车门。
不料，却被王桐拉住了手臂，欧亚侧头看着王桐，坚定的眼神在说，我要见他，一定要见他。
王桐意识到欧亚的焦虑，知道自己无法阻挡欧亚的离开，一步步逼近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侧脸。
终于，王桐还是松开了手，欧亚打开车门，风一下子呼啸而来，吹乱了长发，欧亚准备下车，一只脚已经踏在了公路上。
车里，王桐失落地看着那男人渐行渐远的身影，不经意间抬起头，绿灯亮了，欧亚刚关上车门，站在车旁。
紧接着后面的喇叭声此起彼伏，王桐没有发动车辆，在耐心地等待着欧亚，可以在自己的车前穿过到公路的对面。
王桐抬起头，从后视镜里看见，一辆摩托车从车流的间隙间穿插进来，糟了，王桐大声喊叫站在车旁的欧亚，摩托车的速度加快。
欧亚躲闪不及，只一瞬间，就倒下去了。
王桐跑下来，绕过车头，蹲在欧亚身边，摩托车的司机拨打了急救电话。
眼看着鲜红的血渗出了衣服，流进王桐的掌心，不好的结果出现在脑海中，王桐害怕欧亚可能出现的最坏的结果。
交警朝事故点聚集，询问情况，王桐干脆把驾驶证交给交警，直接抱起欧亚，平放在后车座，然后开车离开了现场。
穿过十字路口，王桐加快车速，焦急地观察着后座上的伤者，偶然间扫过车窗外，那个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视野。
王桐心知肚明，欧亚就是为了见他才倒下去的，现在生死未卜，满眼心疼地望着此刻在后座上平躺的伤者。
转而看着车窗外熟悉的身影，不知不觉间车速有所减慢，王桐无法下定决心，是否要停下来？是否该跟那行人打招呼？是否该遂了欧亚的心意，趁此机会让俩人重逢？
车速越来越慢，眼看着离行人越来越近，王桐的脑海里出现了欧亚坚定的神情，刚才欧亚临下车一意孤行的坚定信念，那是对某人的向往。
最后的一瞬间，嫉妒战胜了宽容，私心占了上峰，王桐做出了对自己来说，最明智的选择。他踩了油门，而不是刹车。
对自己来说，失而复得的感觉太幸福了，任何人都不能夺取这幸福。
只见那人沿着马路沿，一直快速地步行着，从侧面看来，一如当年地意气风发，一往无前。
车内与车外，这是两个平行空间，注定了在此刻不会有交集的可能。疾驰而过的车，吹乱了路边步行者的装束。任凭公路两侧的风景肆意地略过余光。
王桐再次瞥了眼后视镜里的人，眼眸深邃，右手反而挂了高档，踩了油门，下意识地让那人从后视镜渐渐模糊直到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