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免费午餐
一口气吃完所有的羊肉饺子，欧亚觉得这是自己前半辈子以来吃过的最香的一顿饺子。.
吃得最踏实的一顿饺子，过年的习俗全家聚在饭桌上吃年夜饭。
最有年味的年夜饭就是饺子了，小时候从刚记事起，欧亚就从大人的眼神中看出了自己的特别。
母亲再婚后，欧亚又有了同母异父的弟弟，在亲戚的眼中，欧亚和弟弟是不一样的，这种被差别对待的感受困扰了欧亚的整个童年。
虽然只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可依然追心刺骨，真真切切，尤其是过春节家里来亲戚朋友的时候，那种异样就尤为明显。
随着渐渐地长大，学会懂事，就开始明白那些差别，异样是什么了。
欧亚不再痛苦，她不再跟弟弟争风吃醋，不再计较为什么自己收到的的压岁钱永远比弟弟少，不再去问为什么自己只能跟年迈的奶奶住在老房子里。
好在，还有最亲的亲人，母亲可以每天见到。
上初中的时候，欧亚最羡慕同学们的一件事儿就是每一次雨雪天气，家长都会在第一时间送来雨伞雨衣雨鞋，或者干脆在校门口一直等自己的孩子放学一起回家。
之所以最羡慕，是因为欧亚从没有过这样的待遇，一次也没有。
成人后，欧亚曾苦笑说，这下好了，终于不再需要大人们的雨伞了。
对啊，长大真好，是真的很好。
是啊，就是一次也没有。欧亚甚至不能再经常见到母亲了。
有时候，可以会奶奶家，欧亚很满足，因为奶奶家可以吃饱饭，运气好的时候，还有零食。.
反而大多数时间是没有资格去奶奶家的，只能去姥爷家了，欧亚早就习惯了，一定是母亲和继父又争吵打架了，母亲离家出走了。
那时，欧亚每天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找母亲。
万一察觉屋子里的气氛紧张得不对劲儿，母亲不在，弟弟在哭，欧亚就知道自己又回错家了，她本该去姥爷家的。
当时班上的另一个女同学，有一天在结伴放学回家的路上，突然问欧亚：“你想你妈吗？”
欧亚猛地意识到，原来是同道中人。不用说，她妈也一定回娘家去了。哎呦，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欧亚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机智地问道：“你呢？想你妈啦？”
那位女同学羞涩地一笑，她当时也一定以为欧亚也会跟一样，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当然是思念母亲了。
可欧亚并没有说出口的一句话，“习惯了，被人抛弃的滋味，已然习惯了。”
抛弃？因为从不解释，从不在意，更谈不上关心，虽有血缘关系，可对自己唯一的女儿并没有爱，说走就走，说回就回，说走又走，……
循环往复，没有结束，没有尽头，这就是欧亚对自己的未成年时期所有母爱的全部总结。
初二的一堂语文课上，大概是阅读题，老师让同学们谈一下对亲情的认识。
首先被点名回答的是欧亚，“我们需要成长，需要努力，因为母爱是需要我们回报的，也是在等待着我们回报的。”
可能是被头一个点名，看得出来，语文老师很器重欧亚的学习，正是因为一时沾沾自喜，欧亚忘记了没有权衡大多数人的固有传统观念。
欧亚的声音刚落，同学之间一阵躁动。连欧亚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的这番母爱言论能有如此强烈的反响。
不论同学们怎么议论，欧亚始终如一，她认定自己只是一不小心说出了事实，虽然这事实听起来不那么高尚。
连语文老师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也许她会疑惑于为什么一个初中生会说出这么直白，甚至残酷的语言。
老师虽然没有直接批评欧亚的言论就一定错的，但也没有任何赞同的意思。
接下来，下一位同学的发言就直接打欧亚的脸了。
“亲情是无私的，母爱也是不计回报，无私奉献的，所谓，血浓于水，也正是这个道理。”
这句话得到了语文老师满意的表情，欧亚清楚地看到语文老师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标准答案，也立即平息了教室里刚才的小小骚动。
没有得到老师的肯定，欧亚难免失落，可却并不后悔，因为她始终觉得自己只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说出了真相而已。
欧亚认定无疑，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与情感无关。即便是亲情，终有一天也有需要回报的那一天。
这个问题还困扰了欧亚很长时间，难道自己当时真的说错了？
欧亚始终想不明白，究竟是自己说的话错了？还是自己说真话的诚错了？
可能，在传统教育里，在语文课堂上，亲情必须是无私的，母爱必须是不计回报的。可，
可在她欧亚的生活中，既没感受到那无私的亲情，也没得到他们口中的那无比高尚的舐子之心。
很久以后，才渐渐地知道了，老师的话不一定是正确的。
更有甚者，一位漫画家曾说，乡村教师是因为没地方可去才待在教室里的，所以其实那些曾经颐指气使的小学教师或许是最无能的人了。
头天正午烈日高照，父亲特意送来了羊肉饺子，第二天正午小雨不停，父亲把肉炒面送到了面前。
欧亚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享受到如此深厚的家庭温暖。
父亲临出门，欧亚嘱咐说：“下雨路滑，你骑车慢点。”
“没事儿。”
其实欧亚心里真正想对父亲说的是，“天气不好，其实不用来回跑，专门送饭的。”
话到嘴边，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欧亚没能说出口。
也许，父亲也同样有一句没说出口的话，“等我老了，你会不会这么孝顺我？至少是用同等的方式，相同的回报。”
一口一口地，欧亚吃着父亲特意送来的午饭，突然觉得几分内疚。
就是啊，自己又何德何能有资格得到如此这般的关爱呢？
资格？需要享受亲情的资格？欧亚向来是个没底气的人。就算是自己的家人，也始终在想一句话，“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想来想去，唯一能回报亲情的就是自己继续一往无前地去努力奋斗，让父亲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