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我还活着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昏昏醒醒之间,我似乎清醒过,我又一直在昏迷。数度,我都听闻婴儿的啼哭声。
好像,我永远都是意识活跃着。
我真的死了吗?我真的要离开陆明镜,离开我的孩子、我的朋友、我的一切了吗?但为什么我还可以思考?难道死人是可以思想的?死人也是可以心痛的?
被陈曦推下山崖,我怎么可能生还?
“长乐,醒醒。”谁在呼唤我?
我仔细分辨,那不属于陆明镜,更不属于我所认识的任何人……莫非,我真的来到陌生的世界?
外力的推搡让我意识变得清晰,我想睁开眼,看看我到底身处何地。
我费劲一睁,居然真的看到白晃晃的光线下陌生的景致,迷迷糊糊的,似乎站着一个人。我十分不适应,条件反射闭上眼。当是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不知道我是死是活,我不知道我身处何地。我害怕面对,面对我死,或者面对我活着,流产了、残疾了。
“长乐,你终于醒了。”那道裹挟浅浅温柔的声音,听起来又多了点喜悦。
我睁开眼,眼前的景象影影绰绰的,从模糊到清晰。对方身形颀长,笑容浅浅,眉目间,全是我不曾熟悉的温柔。
“是你?”眼前的男人,和李曼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不过,他的眼眸,变成了纯正的黑。他神色柔和,毫无侵略性,我看着不怕,就是很震惊。
我并没有失忆,我被陈曦推下山崖,然后我失去了意识。昏昏醒醒之际,我不知自己死活,但现在见了李曼筠,我确定我活着。
但,为什么?
世界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为什么李曼筠可以救我?
可能是我想得太急,我突然头痛欲裂。
“是我,我救了你。”他走近我,“我替你喊医生。”
说完,他转身出门。我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想要抬手,却发现双手都沉甸甸的,全部不属于我似的。我吃痛喊出声,躺在床上原地不动。我顺势打量这房间,并不是李曼筠的居处。
全然陌生的地方!
心中疑团重重,我这颗心七上八下的。既然活着,所有的事,我都要面对了。我的双手都像是废了,我腹中的孩子,还能保得住吗?
李曼筠救了我,那陆明镜呢?他如此爱我,定然不会不管我。肯定是他不知情,那他,倘使以为我死了,又会如何难过呢?
更让我心烦的是,我没有看到电话。假如我能看到,我就算再痛,我也要按下我铭记的十一位数字。不管我在哪里,我要告诉他,我活着。
至少,我活着。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接近,李曼筠重新进来,身后跟着穿白大褂戴口罩的医生。我看不清他的全脸,大致可以确定是中年男子。
医生全程不露脸,几次和我对视。我不太适应,又因疼痛闭眼。几分钟过去,我没听到医生的决判,反而听到出门的脚步声。我看向被关上的门,焦虑不已。
没多久,李曼筠再度进门,“长乐,你已经好多了。”
凝视渐渐走近的他,我询问,“李曼筠,我到底怎么回事?”才说这么点话,我的喉咙就生疼生疼的。
“你坠崖了,我救了你。孩子没保住,你的身体状态不错,左腿伤得最重,石膏打着。医生说了,好好修养,肯定能恢复。”他坐在我跟前,解释我的情况。
整段话,我听得最清楚的,就是孩子没保住。
我乍醒之时,什么感觉都没有。就连手痛,都是我想抬起时感受到的,更别提麻木的全身……我感受不到我哪里痛,哪里好……
当我听到李曼筠略含惋惜地告诉我,我的孩子没保住时,我已是千疮百孔的心,又被重重一击。
没错,刚怀孕那会儿,我不太接受这个孩子。因为我目前的状态不适合怀孕,我甚至怀疑陆明镜使了手段。可我真正得知我失去我的腹中胎儿时,那种牵扯皮肉的痛苦,顿时如浪潮掩盖我全身。
此时此刻,陈曦丑陋的嘴脸,都变得模糊不清。
直到,我又失去知觉。
再醒过来时,仍然是李曼筠在我眼前。他言笑晏晏,仿若无事,“长乐,你刚流产,需要大补,不然以后会落下病根。这里有熬好的鸡汤,你要不要喝一点?”
浑身绵软,我全无力气,“为什么是你救我?陆明镜呢?我要去找陆明镜,我要见常欢和一念。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
我一股脑将问题全都倒出来,累得我接连咳嗽。
他仍然是严密无缝的微笑,“你先喝鸡汤,有力气,你才能动身去找陆明镜,不是么?”
看到这般近乎完美的笑容,在我脑海里,他和陈曦重叠了。陈曦也会这么笑,结果,她在我救她之后,把我推下山崖!我虽保住小命,可我失去孩子,且动弹不得、任人摆布,又好到哪里去?
阴森森的感觉油然而生,我颤抖发问,“李曼筠,你是不是……和陈曦是一伙的?”
不然,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被陈曦推下山崖,陆明镜这么爱我都没救到我,他李曼筠为什么救了我?
这样的猜测,让我毛骨悚然,更害怕自己的处境。
如果他们真是一鼻孔出气,我还有什么活路可言?我倒不如祈求他救我就是一场感天动地的奇迹。
李曼筠将我扶起,我配合,视线更为开阔。腰酸背痛难免,但缓过那阵,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多了。
他松开我后,倒出一碗鸡汤,慢条斯理用调羹舀起,“先喝点鸡汤?你需要补点营养。”
“李曼筠,你难道不知道,你这样,我会觉得,你真的是和陈曦串通好的。李曼筠,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我的孩子已经没了……你们还想要做什么……”我克制不住情绪,一激动,牵动全身筋骨,痛得不行。
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哭不出来。
难道死过一回,我的眼泪已经干涸?还是悲伤到极致,眼泪已经没有任何作用?
将舀了汤的勺子递到我唇前,他嘴角含笑,“长乐,先喝点鸡汤,盼望奇迹吧。你活着,才有力气,期盼我没有和陈曦一伙。即便我和陈曦是一伙,你恢复身体,才有力气求我回心转意,带你去找陆明镜。我可以告诉你,这里离B市十万八千里,你不让我高兴,我怎么带你回去?”
“我到底离开B市多久了?”巨大的恐慌正在吞噬着我,“李曼筠,你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见陆明镜,为什么……”
温热的调羹贴上我的嘴唇,他音色转冷,“我不想跟冰冷的尸体沟通,你最好的选择就是调养好你的身体。”
我闭紧牙关,拒绝进食。我瞪大眼睛,妄图与他眼神交锋。
他云淡风轻与我对视,倏忽大笑。我往后退,生怕他动作大,把汤洒到我脸上。但他很稳,将勺子放回碗中。
“长乐,我可以理解你,你不能接受你的现状。既然你不接受我的温情,我就把残酷而冰冷的现实告诉你。你被我囚禁了,你哪里都不能去,你也没有任何办法联系外界。你可以做的,就是在我离开之后,喝完鸡汤,好好休息。那样,明早我来看你,发现你气色好多了,我兴许会愿意告诉你B市的事情,你的丈夫你的孩子……或许,我大发慈悲,送你回去。”
不疾不徐说完,他起身离去。
我清楚,他多半,是谎言。他费尽周折把我囚禁,怎么可能为了让我养好身体?那我的身体本来就很好,何须他多此一举?
听到关门声,我不禁好奇,这人,真的是我认识的李曼筠?我认识的李曼筠,是端着架子的艺术家。的确,他跟我表白了,但他之后给了我充分的自由。他的妥善处理,让我继续留在我喜爱的工作上,发挥我的所长。
再见之前,我甚至是感激李曼筠的。
奈何世事多变,转眼,他竟成了囚禁我的人?
他一说,我突然发现,开着灯的室内,四周都没有窗户。我不怕李曼筠给我下毒,只不过我看见鸡汤就犯恶心。我会想起,我流产了,我还身在牢笼!
这,难道真的不是一场梦?
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我靠着完好的右脚,借助旁物,走到门口,几次尝试,我确实无法打开这个门。精疲力竭,我跌坐在地上。目之所及,是我打着厚厚石膏的左腿。流产,残废,我还有什么轮不上?
无力苦笑,我痛得眼冒金星。
“李曼筠,你这个……”怒火中烧,我想谩骂他,却发现我没有力气去骂人。冷静几秒,浮上脑海的,全是陆明镜和两个孩子。
在这世界上,爱从来比恨重要。
想到陆明镜和孩子,我心中的柔软再度荡漾。我久违的泪水,也夺眶而出。我轻抚湿热的眼泪,突然想去喝那鸡汤。哪怕恶心,哪怕是嗟来之食,哪怕只有一线希望……
一线希望,始终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