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忘川孤魂
昏黄的苍穹之下，一条大河平静无波，不知来路也不知去向。大河彼岸是一望无际的红色花海。一艘小船在这浩淼的河中慢慢前进，船尾带起的波纹将平静的湖面渐渐扰乱。
陆婉姝坐在小船中间，看着黑白无常，终于还是将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你们真是黑白无常?”
黑衣女童仿若没有听见陆婉姝的问题，只是静静地看着水面出神。而白衣男童一听见，便立刻接住了话茬。
“那是，千真万确。要不要我把我们幽冥的工作证给你看?”白衣男童说着，便真的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檀木牌子递给陆婉姝。
陆婉姝好奇地将牌子拿在手里细细把玩。上面刻满复杂的花纹，却又像是文字，只在牌子背面的最下方用简体字写了“白无常 白阑”
“这上面写的都是你们凡人看不懂的阴文。有时候会遇到那些特别难缠的死人，非吵闹着要看我们的工作证，迫于压力，冥王就给每一个幽冥官员制作了一个工作证，在背面还特意用你们的语言标注了。”这个白阑说了一大堆，敢情是地府也赶上人间的潮流了?
“没想到你们居然这么先进，那你们朝九晚五吗？有带薪休假吗？”陆婉姝就像一个好奇宝宝，对幽冥的一切都充满好奇。
白阑叹了一口气，幽怨道:“你们什么时候来我们就什么时候接，天天都有人死，哪有什么休假。”
“那你们的薪水肯定很高咯？”如果薪酬高的话，在地府谋一份差事来做岂不更好，一来免去了轮回之苦，二来不用担心失业。陆婉姝就是这样一个人，天生乐观豁达。
白阑娇羞一笑，点头轻道:“还是存了那么些小钱。”不知道为何，看到白阑的笑容，陆婉姝不由地就想到了“娇羞”这个词。
倒是一旁的黑衣女童揉了揉眉心，不悦道:“你倒还有心思说笑。”
陆婉姝听完黑衣女童的话一时呆愣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喂，夜阑，你怎么这样说话!”白阑气鼓鼓地站起来质问夜阑。
“你和我一起摆渡了千万年，我怎么说话，你还不知道吗？”夜阑也怒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全黑了。
“那这么多年了，你这臭脾气为什么就改不了?”白阑也气得双脸通红。
“我从来没说要改!”夜阑一下子站起来。船身一下子晃荡起来，吓得陆婉姝赶紧抓紧小船的两边。
“每次我和新鬼多说了几句，你就不乐意，你太过分了!”白阑气得直跺脚，船身也更加不稳起来，陆婉姝也将小船抓得更紧。
“只是多说几句吗？”夜阑的眼睛渐渐充上血丝。
陆婉姝蜷缩着身子，紧紧靠在角落里。这是什么情况?黑白无常竟然在吵架……看着情况，分明是这夜阑对白阑有意思啊。
突然一个声音在陆婉姝的耳后响起:“不用管他们，他们已经吵了好几千年了。”
陆婉姝赶紧回头，却什么也没发现。难道是幻觉?
陆婉姝刚刚转过头，看见黑白无常停止了争吵，齐齐向她的方向看来。
“额，你们不吵了?”陆婉姝弱弱问。
“你刚刚回头了?”白阑一把抓住陆婉姝的手。
感觉惹上了麻烦，陆婉姝咬住下唇，艰难地点点头。
“黄泉路上莫回头……”白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你接下来的路会很难走。”
“那怎么办？”陆婉姝有些慌了，一把反握住白阑的手急道。
“有我和夜阑在，当然保你平安!”白阑突然笑起来，眼睛弯地像新月一般。
夜阑盯着陆婉姝的脸，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他看着远方搅动的天际，严肃道:“你记住了，待会儿不论遇到什么，千万不要回头，一定要跟随着你的魂灯。”
陆婉姝望着船头那盏光彩四溢的魂灯，重重地点点头。
黑白无常都安静了下来。陆婉姝抱膝缩在小船的角落里，眼睛却不离那盏瑰丽的魂灯。
突然，起了一阵风，天空似乎被撕裂了一般，溢出血一样的猩红。忘川河也开始搅动，似乎下面潜藏着巨兽，搅得河水一阵波涛汹涌。远处的曼珠沙华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黑化。而此时的忘川河也翻涌出黑水。
从没经历这种场面的陆婉姝顿时间脸色煞白，十指紧紧抠住船身，因用力过猛，十指关节也泛出不正常的白色。
黑白无常也是一脸严肃。夜阑的脸色更黑，白阑也收起了之前嬉笑神色。
“记住，跟着魂灯，千万不要回头!”白阑说完这句话，就和夜阑一同消失了。
看到船上只剩下她一人，陆婉姝吓得赶紧扑向自己的魂灯，可是刚刚要碰到自己的魂灯时，她便被一个无形的力量推开。
“只有我们能碰到魂灯，其他人都是无法触碰它的。”空气中传来白阑的声音，可是这里哪有半个人影。
“你们在哪里？”陆婉姝将自己缩成一团，眼睛还是紧紧盯着魂灯。“你们怎么突然就消失了?”黑白无常中途跑路这是什么鬼啊！陆婉姝欲哭无泪。
“我们在你的魂灯里。”白阑的声音又传了来，“现在的情况十分棘手，恐怕紧靠魂灯的力量还不足以应付。你自己千万小心。”白阑的声音断断续续很是不稳。说完这些话，白阑的声音便没有再次响起。
船身突然猛地一震，陆婉姝身形不稳，一下子就扑向了小船的一边。一过去便看到了河水中出现了一张脸，青面獠牙和她死前看到的一模一样。
陆婉姝顿时吓得无法动弹。一张脸完全失去了血色。只见那鬼脸咆哮着，张开巨口就向她咬来。
那个低沉却充满磁性的声音再次响起:“往后退。”说时迟那时快，陆婉姝顿时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涌入身体。下一秒她便趴在了船板上，船头的魂灯闪烁不定，光彩也暗淡了许多。
四周渐渐不平静起来，小船晃动得越来越剧烈，陆婉姝只得死死地扣住船板，不然自己的身体四处椅。起初她还担心船头的魂灯会不会掉入忘川，但是看到魂灯像是钉在船头一样稳当，她便完全放下了心。
看来只要自己将注意力完全放在魂灯之上，便可万事大吉。陆婉姝松了一口气，但是还是不敢松开扣住船板的手。
“千万记住别回头。”那个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陆婉姝终于问出了那个萦绕在心中的问题:“你是谁?”
那个声音轻笑一声，便道:“时机到了，我们自会相见。”陆婉姝猛地觉得身体一空，似乎全身的力量都被抽空，眼前的景色越来越模糊。她便一头栽了下去。
黑白无常看着晕倒在船板上的陆婉姝，眼中全是不解。
“她怎么晕了?”白阑蹲了下来，拍了拍陆婉姝的脸蛋。
夜阑只是负手站在一边，只用余光瞟着白阑。
只见白阑指尖闪出一点白光，那白光一下子就钻进了陆婉姝的眉心。尽管如此，陆婉姝还是没有半点要苏醒的迹象。
白阑疑惑地皱起眉，又从手指尖生出一个大了好几倍的白色光球。当白球缓缓侵入陆婉姝的眉心，她才有了些苏醒的迹象。
白阑有些虚弱地靠在一旁，光洁的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白阑，你何苦如此。”夜阑仍是看着平静的忘川，细长的眼眸中却满是担忧。
白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靠在一边。
过了半晌，陆婉姝才悠悠转醒。一入眼便是一个一身雪白的年轻女子。她一头紫檀色的长发，脸色有些苍白，如扇子一般的睫毛覆盖了她的眸子。船已经靠岸了，天空也变成了瓦蓝色。
陆婉姝刚刚抬头，便看见船头站着一个黑衣男子，身材挺拔，周身散发着冷气。他背对着她，墨发在身后飘动。而船头的魂灯也不知所踪。
“你们是……”
黑衣男子转过身来，却让陆婉姝大吃一惊。这分明是放大版和男生版的夜阑啊!
“你……是夜阑?”陆婉姝从床板上坐起来问道。
“嗯。”夜阑冷道。
“可是，你不是女生吗……”陆婉姝皱眉，鹿眼里写满不解。
夜阑的脸顿时就黑了下来，“我是男人。”
陆婉姝有些尴尬，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些都是白阑的恶作剧。”说起白阑，夜阑的眼中流露出丝丝温情。
陆婉姝释然一笑，道:“你很喜欢白阑吧！”
夜阑不置可否，只是一把抱起白阑。他转身跳下船，临走时忽然顿住脚步，轻轻地说了句:“待会儿孟婆会过来接你。”夜阑低下头，看着怀中的白阑，自言自语道:“就让这个傻子一直傻下去吧。”
陆婉姝也从小船上下来，刚刚踏上幽冥的地界，身后的小船，连带忘川河都全部消失了，只剩下一堵风墙。
幽冥和黄泉路很不一样。这里的天空和人间的一样正常，却比人间的还要澄澈。绚丽的曼珠沙华遍地开满，九尾的鸟兽不时地掠过天际。虽然是白天，天空中的星子仍然明亮耀眼。
陆婉姝面前的花丛突然一阵椅，曼珠沙华从中间分开，让出了一条路。花丛之中渐渐响起悠远的歌声。这歌声空灵凄凉，一声声唤起人内心中的悲痛与绝望。
陆婉姝下意识地往后退，但是在听到歌声之后却不由自主地走向那条长满曼珠沙华的小径。
她就这么被这魔一般的歌声牵引着，一步步走向曼珠沙华海洋的中心。而那条小径也在陆婉姝身后缓缓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