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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火中取栗

    “你,你怎么会知道的?”

    当年那事办的隐秘,刘婆这些年自诩天衣无缝,常年紧绷的神经,早已松懈几分,不似从前。.此番见梅长歌寥寥几字,道破天机,心神不免受到重创,整个人瞬间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王家……”刘婆双手自然垂落,颓丧说道。

    “婆婆在梅家呆了这么多年,应当知道,如今朝堂之上,极重出身,若是让人知道,王家公子的生母,只是一位身份卑贱的奴婢,他的前程,恐怕堪忧啊。”梅长歌缓缓起身,眼波流转,望向地面。

    用这样卑劣无耻的方式,来威胁一位长年饱受离别之苦的母亲,梅长歌还不是很习惯。

    刘婆愣了愣神,当初之所以答应将儿子留在王家,无非是希望他能从此脱离贱藉,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而不是跟着她,有一日没一日的活着。

    若是被拆穿……

    刘婆轻轻的摇了摇头,那样惨烈的后果,她甚至不敢去想。

    “王家公子,自幼聪慧过人,在京中素有才名,今年大考,想必定能高中。”梅长歌在一旁,适时的添了一把火。

    “不必再说,我答应你便是。”刘婆手指收紧,将腰间荷包握在掌间,仿佛这样做了,便能坚定她此行的信心。

    “那就多谢婆婆了。”梅长歌低头浅笑道,“长歌定当信守承诺,再不与第三人谈论此事。”

    刘婆一言不发,木讷转身,重新落锁,摇椅晃的向前走去,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穿来之前,梅长歌的主要研究方向,是行为心理学。

    如这般隐藏在夹缝中的家长里短,实在是太过稀松平常,梅长歌看在眼中,甚至不必花费过多的精力来分析思考,便能分辨的一清二楚。

    而这,实际上,也正是梅长歌日常生活中,少有的乐趣所在。

    因为这会让梅长歌觉得,过去的生活,似乎并未远离,只是换了另一种方式存在。

    在梅府生活了这么多年,梅长歌一心只求自保,被困于幽兰院中,过着寂寥荒芜的生活,若早知今日有此一难,倒不如暗中培植一支只属于自己的力量,现下也能更沉着冷静些。

    长夜漫漫,更深露重,不知过了多久,柴房的木门,再次开启,这次进来的,却是梅长歌名义上的父亲。

    “看在你是个将死之人的份上,有什么话,赶紧说了吧。”梅思远冷冷的,显得很不耐烦。

    月光倾斜,落在脚边,更显得冷血残酷,不近人情。

    “父亲如今身居尚书右丞一职,主管兵、刑、工三部十二司事宜,此番尚书令身亡,职位空缺,父亲难道竟连一丝一毫的想法都没有吗?”梅长歌说的坦然,像是早已成竹在胸,只等一个机会,便能一展所长,轻轻松松的,拿下众人翘首以盼的职位。

    “就凭你?”梅思远目光清冷,透着淡淡的不屑。

    “是的,就凭我。”梅长歌微微点头,轻声说道。

    “既然你是存了这样的心思来寻我的话,那么我想,你我之间,再无半句可言。”梅思远霍然转身,脚步轻移,右手掌心,已然触到门上。

    “父亲。”梅长歌轻唤一声,并不过分急切,“你就不好奇,我是如何说服刘婆,帮我传话的吗?”

    梅思远回过头来,冷哼一声,闷声说道,“还能为何?左不过是为了她那个宝贝儿子。”

    “那么敢问父亲,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梅长歌唇边微动,笑意盈盈。

    梅思远听了这话,心念一动,脚下像是突然定了桩,站着不动了。

    “父亲一向和王家走得极近,王家父子,更要仰仗父亲的威势,你知道这件事,当然不足为奇,而我呢?”梅长歌说到这里,自嘲的笑了笑,随即说道,“我只是一个侥幸活下来的废人,长年被困于幽兰院中,我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呢?”

    “父亲竟真的,一点不觉得意外吗?”

    “梅家这些年,看起来风光无限,实则难以为继。”梅长歌不管不顾的,接着往下说道,“一个大家族的兴衰成败,全然取决于一代又一代的子孙。梅家在父亲这一辈,人才济济,各位叔父,在朝中亦担任要职,然而……”

    梅长歌话锋一转,不屑说道,“然而梅家兴盛已久,自梅家家主蒙陛下圣恩,担任尚书令以来,梅家实力渐衰,与我同辈之人,鲜有在朝中任职的。长此以往,梅家必将陷入危难之中。”

    “你知道什么?”

    梅思远刚要呵斥梅长歌的无知,却听得梅长歌说道,“我知道,父亲定要说什么,旁人眼红咱们梅家势大,联手打压梅家在朝堂上的势力,以至于沦落到今天这般后继无人的地步。”

    “但是,我辈中人,终日沉溺于荣华富贵中不能自拔,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梅长歌说的掷地有声,丝毫不容他人质疑。

    “若是父亲再不想想办法,他日梅家祠堂之上,恐将再无梅家二房立身之处。”

    梅长歌说话,不留丁点情面,直戳梅思远心中最痛的那一块软肉。

    梅思远一生争强好胜,自己生的比大哥晚了几年,倒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所以便想在下一代的身上找补回来。

    为此事事争先,唯恐落于人后。

    偏生自家儿子,是个极豁达的性子,再加上年少时生了一场大病,差点见了阎王爷,总觉得人生苦短,何必蹉跎,不如自己吃好喝好,及时行乐,方才是要紧事。

    对科考做官,那是半点兴致也无,这可真是让梅思远伤透了脑筋。

    打也打不得,骂又骂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将满腔怒火,憋进肚子里,任由它们一天天的膨胀。

    “我不是你的父亲。”梅思远脸色通红,好不容易,从牙齿缝中,挤出这样一句话来。

    梅长歌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冷言说道,“寻常我也不愿称你为父,眼下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还请你多担待一些。”

    梅长歌说话,向来随性,横竖今儿不是来求梅思远大发慈悲的,倒不如由着自己的性子,乱说一气,开解下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头的烦闷复杂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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