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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预测未来

    明月东出,天色墨蓝。.

    叶缺微微皱眉,随口问道,“你不是被崔颢拉去查案了吗,怎么还有时间研究这些事情?”

    “那案子,我已经有眉目了。”梅长歌淡淡说道,“**不离十吧。”

    “我以为,趁胜追击,或许更好。”叶缺郑重其事的说道。

    “那可不行。”梅长歌轻轻摇头,说道,“此案的凶手,给自己找了一个绝佳的替罪羔羊,如果不能一击即中,下次再想定罪,恐怕就要难上加难了。”

    “倘若再为此牵扯上一条无辜之人的性命,才是最要命的事情呢。”梅长歌吐吐舌头,说道,“和这些相比,让他先嚣张一个晚上,又有何妨呢?”

    “是我多虑了。”叶缺点头道,“楚青澜还派人送来了一封密信,信上说,他和我们之间的联系,可能要中断一段时间,让我们安心等待,不要心生疑虑。”

    梅长歌蹙眉道,“看样子,我这边也要加紧些了。”

    “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也是好的。”叶缺问道,“多个人,总是会多条思路的。”

    “这事你恐怕还真的帮不了我。”梅长歌转头看向窗外,目光中映着月光,又清冷,又宁静。

    “我希望在知晓一个人生平事迹的情况下,逆推出这个人,将来有可能会持有的立场,以及,有可能会做出的行为。”

    “预言?”叶缺颇为诧异的说道,“这怎么可能?”

    “并非完全没有可能。”梅长歌的手指,轻轻拂过桌上属于崔颢的那份资料,“只不过,我以前没有尝试过这样的推理方式。”

    “我的工作,通常来说,是根据某个人的现有行为,来归纳总结他的固有模式。.比如说,连环凶杀案的凶手,有着痛苦童年记忆的可能性,比较高。又比如说,通过观察案发现场,我们或许可以得出,凶手是一个思维缜密,头脑清晰的人。”

    “但这些推断,理论上说,是不可逆的。”

    “你懂我的意思吗?”梅长歌看着一脸懵逼的叶缺,只得缓缓解释道,“说白了,其实很简单,同样的一件事情,对不同的人,造成的心理影响,是截然不同的。就假设是童年阴影吧,有的人,会因此沉沦、堕落,直至原有生活轨迹被改变。可有的人,反而会因此激发起某种斗志,希望能够尽自己所能,肃清这个世界的黑暗。”

    “具体到崔颢这个人,那就是……”梅长歌顿了顿,翻了两页册子,方道,“来,叶缺,这是个机会,你随便分析分析崔颢这个人的性格。”

    叶缺闭上眼睛,仔细回忆了一下,说道,“崔颢,今年四十二岁,寒门出身,做事严苛,极有条理,有很强的家庭观念,对世族,有很大的不满。”

    “很好,崔颢政绩卓着,从他过往的政绩和批文中,我们不难看出,他做事严苛,有条理。他四十二岁,官至凉州刺史,家中却只有一位发妻,且与夫人感情很好,所以得出,他有极强的家庭观念。”

    “但是,如果我们绑架了崔颢的夫人和孩子,继而胁迫他按照我们的意思来做一些事情的话,你觉得,他会不会同意呢?”

    “这……”叶缺犹豫道,“我不知道。”

    “是的,我也不知道。”梅长歌坦然道,“人的想法,是瞬息万变的,我们可以框定一个大致的范围,却不能代替他们做出选择。”

    “一个生性懦弱,瘦小,基本没有攻击性的人,在生死关头,也是可以奋起杀人的。同样,一个素来拥有良好道德水平的所谓圣人,也可能由于一件小事,举起自己的屠刀。这些都是他们平日里,完全不会做,甚至连自己都没有想象过的事情,直到已经做过了,发生了,他们才会意识到,原来我们也是这样的人。.”

    “这个想法的难点,还不仅仅只限于此。”梅长歌倍感头疼的说道,“再详尽的资料,也道不尽一个人的生平,尤其是,这些资料,其实并非完整。”

    行为心理学,从来就不是一个精准的活计,而是一个概率。

    借助于现代计算机检索技术,以及严格的户籍和档案管理制度,梅长歌能够将案件嫌疑人的范围有效缩小,再根据排查死者的关系网,继而寻找到最后的凶手。

    但她如今身处大秦,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一穷二白。

    朝堂上,有相当数量的寒门学子,他们在正式做官前,甚至在做大官之前,是没有人在意他们的生平事迹的。

    即便是乌衣子弟,谁又会真的关心他们八岁的时候,是不是还在尿床呢。

    况且,梅长歌现在要做的事情,是尝试无差别的预测,即预判一个人,在特定应激条件下,会做出的极端反应。

    问题是,这种预判,是不接受失败的。

    因为失败,意味着死亡。

    就像这一次的遇袭事件,便是梅长歌错误预判陛下行为的一个血淋淋的例子。

    将到天明的时候,叶缺去厨房,给梅长歌做了早饭,回来的时候,看见她的房间里还透出隐约的昏黄灯光,他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敲开了梅长歌的门。

    “别看了,先睡会吧。”叶缺将东西放在桌上,示意她先吃一点。

    梅长歌捧着温热的瓷碗,沉默的望着他,“如今已经太迟,却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那也不耽误这一会。”叶缺望着她,终于还是开了口,“梅长歌,我知道,你一直觉得,这次遇袭,是因为你的缘故,才会死了那么多人。”

    “其实不是的。”叶缺淡淡的说道,“陛下既留了李让这颗棋子,便总该有他的用处,不用在这里,也要用在那里,到时候九死一生,还不一定能捡回这条命。”

    “我知道。”梅长歌默然说道,“但我始终还是无法原谅自己,我也不能原谅自己。”

    天边已经透出微明,又将是一个清晨来临。

    待梅长歌慢慢的吃完面条,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她站起身,对叶缺说道,“我现在要去刺史府,不用等我回来吃午饭了。”

    崔颢早已按照梅长歌的指示,去周府请了一干相关人等过来,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只说是经过整整一夜的漫长审讯,那名小妾终于招供了。

    周老爷爱子心切,一听这消息,哪里坐得住,当即带着人过来了。

    此案由梅长歌主审,一行人鱼贯而入,依次跪在堂上,最后进来的,则是名叫锦瑟的那名妾室。

    “你认错吗?”梅长歌冷冷的问道。

    “民女不知。”锦瑟跪的笔直,略显生硬的说道。

    “你……”

    周老爷猛地拍案而起,正要呵斥,却听得梅长歌在一旁幽幽说道,“证词反复,也是有的,周老爷且听一听锦瑟的供词,又有何妨?”

    “案发之时,你在哪里?”

    “回大人,我一个人在屋中睡觉。”锦瑟不紧不慢的说道,“小产之后,我曾答应周老爷,等出了月子,便搬出周府大宅。原本负责伺候我日常起居的奴婢们,眼见着跟我在周府没有出头之日,于是便申请调离了。”

    “故而案发之时,我没有人证,这件事,周老爷也是知道的。”

    “是,我的确知道。”闻听此言,周老爷脸上的神情,接连变了数变,最终还是出言证明了锦瑟的话。

    “关于周小公子的死,你有什么要分辩的吗?”

    “人不是我杀的,说实话,这个世上,最不希望看到周小公子出事的人,恐怕就是我了。”锦瑟想了想,补充道,“我是从风险和收益这两方面来考量的。”

    “在周府伺机谋杀,常年受到妥善看管的周小公子,这个风险,无疑是巨大的。如果我的孩子还在,我为他搏一搏,倒也并非完全没有这种可能,但他死了,我只能先考虑考虑自己的将来了。”

    “我对周老爷给的遣散费数目,非常满意,我不贪心,这笔钱,足够我风光富贵的过完后半辈子了。”锦瑟叹了口气,道,“我还年轻,我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寻找到共度一生的良人,总比在周府虚度光阴要强。到时候,孩子总会有的,也能够弥补我心中的遗憾。”

    “而且,怎么说呢,丧子之痛,固然惨烈,但也就是在周府,周老爷心善,才算得上是一件大事。我在乐坊多年,很多嫁到富贵人家的姐妹们,不是被主母活活打死,便是被辗转倒卖多次。比起他们,我的遭遇,简直是不值一提的,况且,我心中明白,小公子其实不是故意冲撞我的。”

    “我这些天,一直呆在屋子里,连房门都没怎么出,我一心只想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个月,然后过我的好日子去。这个节骨眼上,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小公子下手的。”

    “至于证人证言,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无话可说。”锦瑟条理清晰的分辩道,“我记得分明,他们三人,是在我孩子没了之后,才到周府来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甚至没有和他们打过照面,我也不晓得,他们怎么能仅凭一个背影,便将我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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