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无耻至极
愤怒过后,我冷静下来,心中陡然升起了疑惑。.
所谓的平妻,不过是商户人家里搞出来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真正的高门大户,又有哪一家会弄出平妻来呢?虽只是名字好听,本质上还是个妾室,但这是对元配嫡妻的极大侮辱和不尊重了。
然而,这么多年来,母亲从未干涉过父亲纳妾收通房。他想要女人,若是身家清白,良妾甚至贵妾,只怕母亲都不会别气得晕倒。那么,是什么原因,叫他竟然想要娶平妻呢?
除非……
我眯起了眼睛。除非,是他要娶的那一个女人,身份不允许她做个低贱的妾室!
深深吸了口气,我终于明白了前世沐灵菲所说的,碍了人家的眼是怎么回事。
白蓉蓉,户部尚书白千山的小女儿。
当朝二品大员的千金,父亲怎么敢叫人做妾呢?
我虽不知道他是怎样与白蓉蓉勾搭到了一起的,但却清楚地记得,这位只比我大了三四岁的白小姐,就是曾在侯府里抹去我母亲一切痕迹的,我的继母。
但在如今看来,父亲和白蓉蓉只怕早就暗通曲款了。不然,也没办法解释白蓉蓉在母亲过世后立刻就进门的事情。
我悚然一惊,他们大婚时候我是在庵里,等后来回了侯府,白蓉蓉已经为父亲生下了一女一子。短短两年的时间……
我的嘴角泛起冷笑。
恐怕父亲之前着急讨好母亲,就是为了要提出平妻之事吧?
想了一想,我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来到了游廊上。屋子里,传出了母亲断断续续的哭声。
梧桐轩的下人们都避得远远,唯恐听到了什么。
我慢慢走到窗边,屋子里,传出了母亲断断续续的哭声。
“你说只是为了子嗣大计,这么多年我也未曾拦着你纳小。你说庶出的名声不好听,想要嫡子,如今我又有了身孕……就这样,你还是执意要娶什么平妻吗?”
母亲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带着浓浓的哭腔,犹如杜鹃啼血。.
“那怎么一样?”父亲却是相反,说话的速度比平日里要快些,听起来便很是不耐。“总之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
“你怎么能这样!”母亲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父亲放柔了声音:“好了婉如,你还怀着孩子,不要这样激动!你身子也娇弱,好容易才有了这一胎,万万不能有任何的闪失。等孩子出生,便是我的嫡子嫡女,金贵得很。”
母亲的哭声似乎小了些。
透过茜纱窗,隐约能看到父亲正弯着腰与母亲说着什么,一只手还放在了母亲的肩头,只是被母亲甩开了。
“你休想!”
母亲少有的尖利。
“哼,不知所谓!”
脚步声响起,父亲快步走了出来,满脸怒容。见我正立在窗边,更是勃然大怒,“你的规矩学到了哪里?好好儿的侯门小姐,学着那些下三滥的人偷听父母谈话?”
我静静地看着他,良久冷笑,“原来,父亲还知道规矩二字?”
但凡知道规矩,又怎么可能想要娶什么平妻呢?又怎么会与个权臣家的小姐暗中有染呢?
“你这孽女!”父亲恼羞成怒,对着我便是重重一巴掌。
我一动不动,硬生生地受了这一下。脸颊上先是一麻,随后就是热辣剧痛,嘴角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
伸手一抹,白皙的掌心处一抹殷红煞是刺眼。
不用说,这是嘴角开裂了。
“你……哼!”父亲在我的灼灼注视下神色有些狼狈,甩袖子就走。
讥讽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冷然一笑。
伸手抹去了嘴角的血迹,我深深吸口气,走进去看母亲。
母亲颓然地躺在了床上,额角上大汗淋漓,面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将碎发黏在了脸上,浑然没有了半分方才的惊喜交加,昔日里清媚潋滟的眸子里只剩下了一片空洞茫然。
“娘……”我见了她这般伤心,忍不住心中一酸,走了过去。
母亲眼珠儿动了动,有些涣散的视线落在我的脸上,蓦然就睁大了眼。
“嫣儿……”她颤巍巍朝着我伸出了手,我连忙到她身边坐下,抓住了那只手。
“这,是他打的?”母亲嘴唇抖动,一字一字地问道,沙哑的声音仿佛是被从胸膛中一点一点挤出来的。
我点点头,垂下了眼帘。
“他,他怎么能这样对你……”
母亲一把捂住了嘴,哽咽出声。
我将头伏在她的手臂上,闭了闭眼睛,轻声道:“娘,你不要伤心了。他,不值。以后,叫我来保护您,您生下小弟弟小妹妹,咱们四个人,一起开开心心的,好不好?”
母亲细细碎碎的哭泣声脚我难受的很,轻声细语地安慰了她半天,她才算平静了下来。
我叫了茯苓她们进来,给母亲重新洗了脸,又将她的头发放了下来,扶着她躺好。末了,替她诊了诊脉,发觉确实如老太医所说,虽然是滑脉,但是脉象着实有些弱。母亲已经快三十岁了,若是不能静心调养,只怕这一胎……
“嫣儿,嫣儿……”许是因为伤心至极,母亲并未注意到我的动作,她泪水涟涟,拉着我的手,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风姿,只喃喃轻语,“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啊?”
“这么多年了,我何时管过他收用女人呢?老夫人给的,他自己在外边看中了的,哪一个不是在府里好好儿地供养着?为什么,他还要什么平妻呢?”
“娘,你先别哭了。”我揉了揉眉心,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跟我细细说说。”
母亲擦了擦眼泪,低声说了起来。
原来,昨日父亲又一次歇在了梧桐轩里,母亲自然欢喜。只是今日一大早起来,父亲便告诉她,因他已经到了而立之年,却还没有个能承继爵位的嫡子,便打算娶一房平妻进门来。
按照苍凛的律法,庶子是不能承爵的。父亲若是一直无子,要么便过继儿子记在母亲名下充当嫡子,要么,他百年之后便要除爵。
“从几年前开始,老夫人便暗示过我,若是还生不出孩子,便要从二房过继一个来。这几年来你父亲再没有别的孩子出生,我也没见他着急,还以为他也知道了老夫人这个打算。没想到……”
没想到,他竟要娶个平妻过门。
“他说,不过是为了日后的爵位着想,并不会影响我的地位。但……京城里哪个正经人家会有平妻呢?”母亲伤心地说道。
的确,哪怕是商户,稍微要点儿体面的人都不会搞什么平妻。而那些有平妻的人家,无一例外不是宠妾灭妻的。
我心下冷笑。
平妻说的好听,其实在苍凛是不被承认的。归根到底,那也不过是个地位高些的妾室。生出来的孩子,自然还是庶子。父亲打的主意,只怕不仅仅是平妻那么简单的。说不定,等到平妻进门,母亲这侯夫人的位子,就得让给了别人。
只是母亲现下情绪激动,这话我并不好与她分说。
在梧桐轩里陪了母亲整整一天,她才总算不再黯然神伤。这一天里,我有意叫茯苓再次去了春晖堂,将母亲有孕的消息送了出去。果然,不出半日,整个儿侯府便都知道了。
老夫人没有亲身过来,叫珍珠送来了几样补身子的好东西,又给了一座白玉雕成的送子观音像。虽然二房里已经有了两个嫡子,但想来,母亲这一胎,老夫人也还是很期待的。
二夫人带着沐灵语亲自过来探望一回,说了几句恭喜的话,见母亲神色委顿颓靡,也没有多坐,便又走了。
一直到了晚间,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梧桐轩里掌了灯,也没见父亲再过来。
安顿好母亲吃了饭睡下,我才回到了锦绣坞。
将几个丫鬟赶到了耳房里去睡,我迫不及待地抚上了腕间的红痕。
微微的红光闪过,一袭血色衣袍的萧厉出现在了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