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
最后一趁好的婚礼却闹得不欢而散,秦叔秦婶一脸怒气的收拾残局,信朝陵则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夏谨莲穿着一身礼服陪着他。
夏谨莲不知道该这么说,但是现在的信朝陵是她从来没看过的模样,颓丧且毫无生气,脸上微勾的唇角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让她不知该怎么办,只能静静的坐在他身边,等着他恢复成原来的信朝陵。
这一坐就从早坐到了半夜,秦叔他们早就走了,还顺便带走了洗砚,屋里没点半根蜡烛,唯一的光亮就是透过窗棂射入的月光。
“谨莲,我好像从来没有说过,我为什么会带着秦叔离开信家吧?”
好像过了很久,他沙哑的声音才慢慢的从黑暗中传来,语气平淡的像在问“是否吃过饭”这样的问题。
“其实,说来也不光彩,所以离开信家之后,我就再也不提了,即使你问了,我也没说。”他顿了顿,然后脸上露出苦笑,“只是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不是不提就会被人忘记了……”
“陵哥哥……”
“那是你进宫后的第一年,族里开始逼我成亲了,我不愿,一方面是要等你,一方面则是因为族里许多操心我婚事的人,都是想在我身边插人。”
他淡淡的冷哼了声,“他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早就明白得很,我爹是信家上一任的族长,但他去世的早,我一个孝子也没有什么地位,直到长大医术受到祖父称赞,才渐渐受到重视。而二叔那时不过是暂代族长之位,所以我这个长房长孙是越发遭人惦记,认为我有可能继承族长之位。”
“祖父从前教我医术的时候曾和我说过,有时候活在这个家里,即使我不争也得去争,我记着,却没放在心上。”
“直到那年的赏春宴,那天我被两种迷香混合的药性给迷倒,等我醒来的时候,徐令微就坐在床边说我坏了她的清白,而后来又传出二叔的女儿朝苹也在同一天被一个男人给玷污了。”
夏谨莲一脸诧异,不敢相信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信朝陵讽刺的笑了笑,像是看出了夏谨莲心中的疑惑,“觉得很巧吗?那不是巧合。”那只不过是一个污秽又害人害己的阴谋。
“那天他们不确定我会进哪间房休息,所以在两个我最常去的房里都点了那些迷香,那两间房本来就偏僻,他们应该也没想过除了我还会有谁走到那去,我一时不察被迷香迷晕便沉沉睡去,但另外一间房里可就——”
夏谨莲默默的听着这残酷程度丝毫不输宫内斗争的故事,只能紧紧的握着他的手给他力量。
“朝苹也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姑娘,但那个人却是早已有了正妻和五房小妾的男人,也不知那男人为什么会走到那房间……最后朝苹只留了一封书信给我,当晚就跳湖自尽了,那封信里说对不起,要我别怪罪她父母,这罪就让她来担……”说到这里,他的眼浮起了血丝,另外一只手紧握着拳,内心满是想要发泄却无从发泄的愤怒。
“之后的事情你今天也听到了。二叔他们根本就不在乎朝苹,只一心要我承认有做出这件丑事,娶了徐令徽,要不就是选择另外一条路——我永远的被信家放逐,今后只有这个姓氏,却不再是信家子孙。”
把所有的事情从头说了一遍,他整个人显得无比的疲累,无力的低语着,“当年离开信家,我有怨却没有恨,因为有人说要用一条命来赔偿我,我怎么还能恨?但是今日……今日他们却又故技重施,这让我不知道是该忘记,还是任由他们胡说……”
夏谨莲见他这副样子,突然冲动的抽出自己的手,紧紧的抱着他。“不管你怎么做,我都站你这边。”
信朝陵被她的动作给吓了一跳,身体一僵,脸上有点不可置信的神情,“站我这边吗?我有时候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自己了,毕竟如果我当年注意一点,也许就不会被那个迷香给迷倒,甚至会因为注意到那间房间不对劲,转而去另外一间房里,那么就不会有一个人因为我而死……”
夏谨莲知道他是因自责才会钻牛角尖,只能不停的劝着,“那不是你的错,假如他们不动那个歪主意,又怎么会害死了自己的女儿?别把别人的错放到自己的身上,而且你说过的,那个妹妹留了封信给你,她说了对不起,代表她知道这些都不能怪你。”
要怪,只能怪人心不足;要怪,只能怪老天总爱用各种意外去捉弄那些想认真生活的人。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的抱着她,然后她的衣裳一滴两滴的被水给打湿,她无法看见的面容传来阵阵哽咽。
这一夜,本该是一晚春宵,但婚礼被破坏令他们错过了,却也让他们的心更紧紧的相贴。
***
信家老宅里,信奉常一脸焦躁的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一边的黄氏则是一脸的不耐。
“今儿个真是脸都丢光了,那信朝陵竟然软硬不吃,硬是不把人给收了,那接下来可该怎么办才好?”黄氏一开口就是愤恨的抱怨。
“还说9不都是你那好外甥女没本事,连个男人的心都勾不住。”信奉常一听这话就忍不住一肚子怨气。
“那是我外甥女,再怎么说也是个大家闺秀,又不是你外面的那些粉头,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整天只想着怎么勾引男人!”黄氏也不甘示弱的反击。
“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哪里胡说了?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得面红耳赤,最后都吵到累得瘫在椅子上了,才终于开始把话题往正事引。
“至少今天那婚礼是毁了,可我们还是得赶快送个能够信任的人到他身边才行。”信奉常皱着眉道。
黄氏拢拢头发,一脸鄙夷的看着他,“哼,现在想拉拢人了?当初用那种阴损的方法把自己的大侄子给赶出家族,现在发觉人家的好处了,又想要找个自己人说说好话把人给拉拢回来,你以为人家都是傻子啊!”
“你懂什么?!”信奉常啐了声,这回他要好好解释解释,让这个没见识的婆娘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当年老爷子把族长的位置交给我,虽说是暂时管着,但我还以为这族里的大权终究是要换人管,结果呢?族里的产业,除去那些赚不了什么钱的,有几个负责的管事会听我们的话?
那时候我就知道如果没办法把信朝陵这小子掌握在手上,就是得除去,否则我们迟早要把这族长的位置还有全部的家财都送到他的手上,所以才会下狠手对付他、但是现在可不同了,我听奉善说了,这次信朝陵可是在救治江南大疫上立了大功,这赏赐很快就会下来了,而且他还有可能是这年轻一辈里最快进入太医院的一个。”
黄氏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他进入太医院干我们什么事?信家的太医还少吗?”
信奉常第一次后悔娶了这么没见识的女人当媳妇儿,气得快要跳脚。“你懂什么!信家人成了太医的是不少,但是能够争族长这个位置的,除了大房外就是我们二房,大房只剩下他一个人,我们可还有三个儿子,本来他十年前被逐出家族,这族长之位以后大概都是我们二房的,但他如今立了功,这回不回信家也不过就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这不事先将他笼络住,到时候他回来却没个求情的人,你以为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过着好日子?
我们早已得罪了他,他心中必然是记仇的,只不过当年没办法报复,但若他真的接了族长的位置,那以后我们的日子必定是难过的。”
黄氏听懂了大概,但还是有一件事不懂。“既然如此,那何不找个更会勾引男人的给他不是更好,何必还要让令微去?”
信奉常嘴角露出奸诈的笑容,“当年我们逼走他用的就是令微受辱的理由,今日如果他认了,把令微娶作正妻,不就坐实了当年的事情?如果他不认,他那个玷污清白女子的罪名也跑不了,可谓做也是错,不做也是错,即使令微求不了情,我们把事情掀出来,那小子想当族长可也没那么容易。”
黄氏一明白这里头的关键,忍不住哈哈大笑,频频点头称赞相公英明。
他们都没注意到,一个躲在门外的纤弱身影正咬着唇,将他们的话给听得一清二楚。
***
第二日一早,夏谨莲一睁开眼,就见衣衫头发格外凌乱的信朝陵正看着她,目光再往下一移,只见两个人手脚纠缠,几乎是搂在一起。
想到昨晚两人话题越聊越远,最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夏谨莲就忍不住脸红,要是自己睡着了有什么丑态,不就被看到了。
“快点起床吧,今儿个我们要进城去。”信朝陵首先下了床,稍微整理了下衣裳,头也没回的说着。
“怎么突然要进城?”本来只顾着羞涩的夏谨莲听到他的话,不解的问着。
“昨天闹成那个样子,今天不好意思再待着了,先进城避避风头。”他转头笑道。
过了一晚,昨天那个颓丧绝望的信朝陵像是一个幻觉,现在这种爽朗又带着点不正经的无赖样才是真正的他。
“那你去就好,我还有事情要做呢。”
自从那次替王大娘的媳妇接生后,村子里要生产的妇人们都会到她那里打个招呼,就怕到时候姜稳婆刚好被人请走,还能赶紧找个人来帮忙接生。
而且在有人见王大娘的媳妇产后调养良好后,也有特地上门请她开药膳调理的,或者是请她帮孩子调理的也有,总之现在她这女大夫的名声在村里可不一定会比他这个信大夫还差了。
“咳咳!娘子你竟敢不听夫君的话?”他佯装发怒。
“谁是我夫君了!”夏谨莲睨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着,“昨天连高堂都还没拜,还夫君呢!看谁和你拜完了堂,你就去找那个人叫你夫君吧!”说完,她便别过头不理他。
“生气了?”信朝陵腆着脸凑到她身边,生怕她真的不理他了。
昨天那一闹,到现在他都还心有余悸,怕到手的娘子就这么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