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哟，这么好心

    “哟，这么好心。”陈汝慧抱着儿子，气昂昂地走了出来。她的脸给儿子晓东挡住了，只看见她梳着光溜溜地发髻，桃红棉袄，却衬出这个女子的娇小玲珑，这么瘦精精的一个女子，要挑起沉重的家庭负担，殊非易事。

    韩宝来帮她把鱼挑到天井里，堂屋的门打开，神龛端端正正挂着一老一少两尊遗像。屋子收拾得还干净，两个孩子在堂屋中间的泡沫塑料拼图上玩耍。只有一台早就该淘汰的十四寸黑白电视机。堂屋内的家俱都是笨重的八仙桌、黑木椅、长板凳，唯一有的点现代化的东西就是一台点读机。

    “你会教孩子学英语？”韩宝来眼睛一亮发现了新鲜玩艺，在城里不觉新鲜，在这里令他颇感惊诧。

    “拿来啊。签名签哪里？”陈汝慧并不打算跟他瞎聊，签完字好让他滚。

    “晚上村里有聚餐，还有重要事情宣布，你也参加吧。”韩宝来以诚相待。

    “我是外人。我去了碍你的眼，说错了一句话，我要被她们修理得无地自容。”

    “我也是外人啊。她们没有你想象的蛮不讲理，去吧，跟她们多沟通，人心都是肉长的。其实，我想让她们送过来的。她们还怕你呢。”韩宝来好言相劝。

    “我不去。你已经羞辱我了。我无脸见人，这回，你满意了吧？”后面的话，带有哭腔。

    陈小东用小手擦着妈妈叭嗒叭嗒的泪花：“妈，你别哭。他们欺负你，我帮你报仇。”

    突然陈小东挣开妈妈，跳下来虎下身了，双手叉腰，绷着小脸蛋：“你滚。谁让你欺负我妈妈！我要跟你拼命！”

    韩宝来一凛，呆在原地：“陈嫂，你这样会吓坏孩子的。我真没有恶意。过去的事情，就让她过去吧。我是国家干部，不会偏袒谁的。我来的目的，就是带你们共同富裕，当然也包括你一家。不哭，好吗？你再哭，宝贝可要教训我了。”

    陈汝慧扑哧一声破啼为笑了，韩宝来拿出纸巾给她，她一巴掌拍落，用她的衣襟抹了抹，冷冷地说：“拿签名表来。我签了名，你的工作做到家了。”

    “晚上，我想布置几项工作。我希望你也参与进来。”韩宝来和颜悦色，生怕触痛她哪根不对劲的神经。

    “哟，你还真当她们会听你的。做梦吧。各人自扫门前雪。不过，你分给我的油菜籽、苗木，我还是要的。算我配合你的工作。”

    “是这样子的，我还没跟任何人说。我想改组村委会，也就是凡是不能在家里主事的村干部一律换掉。还有呢，我除了完成油菜籽种植，还有一件大事，就是家家户户要搞沼气井，烧沼气。我准备封山育林。我这些想法，你支持吗？”韩宝来对视着她的双眼，她的头低垂了下去。半晌她才说：“我支持。好啦。我的思想工作你做通了。给我签名吧。”

    韩宝来从口袋里拿出签名表来，陈汝慧不接韩宝来的水性笔，拿过女儿的圆珠笔，在她的名下，一气呵成签下了她的名。看这名，一定找人设计过，是一种艺术签名。

    “你读过不少书吧？”韩宝来试探着问。

    “你是来查户口的，还是调查我的隐私的？我怎么不问你这些？请尊重我的隐私权。”陈汝慧冷漠地说。

    “你真不参加？”韩宝来收起签字表，转身要走。

    陈汝慧冷笑着说：“你等等。我上面写的是四十斤鱼，够数吗？”

    “够不够。你找秤来称一称。我出门可就不认账了。”韩宝来有点鄙视她，对人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陈汝慧真不识抬举，她真的找了一杆杆秤出来，她把箩索系成活结，挂上秤；韩宝来帮她抬着一头，随她瞎折腾。陈汝慧称了这个筐，称那个筐；还把鱼倒出来，称两个箩筐，最后算出的结果。她不敢相信，整整多出十斤！

    “喂，我老公不在了，怎么还有一份？”

    韩宝来怪腔怪调地说：“你不会再找一个？不过，那条草鱼不是给你的，是给大妈和孩子们的。好了，别自寻烦恼了。姐妹们其实对你还是挺好的。你去不去，你有你的自由。我走了。”

    韩宝为再不多看她一眼，哀莫大于心死，她的心死了，神仙也难救她了。太不近人情了。怪不得姐妹看见她，都看见了一罐子药。

    韩宝来挑着空筐，回到祠堂。几个女人噗哧笑。韩宝来知道她们笑什么，肯定碰了一鼻子灰回来了。

    晚上，每家来一个主要人物，二百多家，来了二百多人，坐了二十桌。村民表现出少有的热情，一齐动手，村里大厨做了大碗菜。吃喝前，必须议事，否则，有的吃完一抹嘴，屁股一拍就溜掉了。

    贺玉娥拿起话筒，对着诺大的祠堂黑压压的人头说：“大家静一静。韩村官说，坐吃三年山也空。照我们这种吃法，三十三万不够吃啊。为了长期有吃，我们还是请韩村官想想办法吧。”

    贺玉娥说的是俏皮话，大伙儿都笑了。韩宝来说：“全村本来有二千精壮劳力，现在有二千人在外面打工。那么剩下的都是老幼妇孺。我还是那句话，我们要想办法，把二千精壮劳力吸引回家，回家创业！”

    下面很安静，韩宝来继续说：“如今，我们的村委会，名存实亡。什么叫名存实亡呢？有村委会的架子，但人看不到影子，远走高飞了。我们反不反对他们外出务工呢？我不反对。白猫黑猫能抓到老鼠的是好猫。但我的村委会，不能架空。为了不至于纠纷太大，我搞了一个新村委会名单，请大伙审核。”

    “我念一下：村委会主任：吴小凤，村支书：贺玉娥，村秘书：杨玉婵，会计：何月姑，出纳：柳花明，治保主任：陈楔，妇女主任：骆雁。我说明一下，为什么贺玉娥是村支书呢？因为贺玉娥是唯一的党员。你们对这份大名单，有不有什么意见？”

    一石激起千层浪。群众马上兴奋起来，一色的红色娘子军，嘁嘁喳喳热议起来。有人说，村官，你搞的什么村委会，都是母系氏族？有人说，老公回家还不捶死这帮娘们，他们在外面累死累活，娘们篡夺权利了，有的不正经叫陈泼皮当村主任，有的叫陈麻子当妇女主任，有的叫蒋贼头当会计，有的叫蒋光棍当妇女主任，有的叫烂崽当治保主任……嘻嘻哈哈，唯恐天下不乱。

    “下面，我们一个一个举手表决吧。超过半数，就算通过。”先从村主任吴小凤开始，韩宝来亲自站到桌子上计数，她拿到了一百四十六票，成功当选。其她人一一当远，只是骆雁赌气，嫌妇女主任官太少：“韩村官，我当不了妇女主任，你另请高明吧。”

    下面的人马上混叫什么陈泼皮、陈麻子、蒋贼头、蒋光棍、烂崽……没想到韩宝来会心一笑：“下面，我宣布村委会干部的工资。”

    下面顿时静得寂然无声。韩宝来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喉咙：“村委干部的工资分四大块，即底薪，全勤，绩效，奖金。底薪都一样，全部是一千。”

    “哇噻！”下面马上有的羡慕，有的忌妒，有的恨了。

    韩宝来不为所动：“全勤一百，绩效按全村年收入的百分之一提成，奖金拿乡政府的全额补助。虽然暂时每个月领到手的是一千一百块，但绩效和乡政府补助发下来，没办法计算。所以，集体经济搞好了，每位村委会干部拿到的工资也更可观，同时，村民们的收入也会稳步增长。”

    村委会的工资一千一！这是小香河亘古未有之事啊！下面叽叽喳喳说开了。有人叫：“韩村官，你的工资呢？”

    “我只拿绩效工资。因为我在政府有一份工资，不能再要一份工资。但我取得的绩效工资，我理所当然要拿到手。我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让全村老少爷们在五年之内，每人能有一份分红。有人说，有可能吗？我可以告诉大家，你们想到过双璧水库的鱼能卖三十三万吗？我告诉你，我们搞好了，各项收入，不是三十三万，可能是三十三亿，你们算算看，你们该有多少分红？”韩宝来激情演讲，“不要眼红当下村委干部拿到了工资，但她们不再是过去的村干部。一拍屁股，不见人影了。我每天都要考核，我每天都有工作安排。我们拿了集体的钱，就要为集体办实事，为群众服务，为全村谋福利！”

    可是下面的掌声还是稀稀拉拉，人们心里都有小九九，患得患失：三十三万还不是让他们给私分了，群众休想得到一分好处。

    “各位老少爷们，我干得不好，村委干部不称职，我们都会有严肃的检查和考核，干得不出色的，就地免职，包括我本人。”韩宝来这一句掷地有声的话，终于赢得了掌声。

    接下来，搞了一个简短的宣誓就职仪式，骆雁再不赌气叫我退出了。她可以拿工资了，这是多么令人兴奋、神往的一件事情啊！这话不是别人说的，是上面派下来的大干部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