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伊人之死

    “离了吧……”

    听到这话棠慕依想被雷劈过般傻愣愣地看着曲慧夕，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曲慧夕你会不会太缺德了，这么做真的好吗？她不知道，这句话曲慧夕几乎每来一次说一次。.

    看到屋内的陈设，棠慕依忽然能够理解曲慧夕，要是自家姐妹过成这样她说什么也要废了这桩婚姻。

    房间简单极了，除了一张床、一张桌便是一个梳妆台，然后什么都没有，韩嫣在屋子里放了不少紫幽兰，倒是添了不少生机，只是这么大的倪府居然这么苛刻它的女主人，着实让人心寒。

    韩嫣没有直接回答曲慧夕，只是为她们张罗两杯茶水，连茶叶都没有，曲慧夕大步走到床边掂量着一只手指就能拎起的被褥恼道：“上次我送来的两床云锦被呢？”

    韩嫣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缓缓喝茶，可能是敌不过曲慧夕的固执，许久才道：“丹姬说喜欢，就送她了。”

    曲慧夕强忍着怒火来到梳妆台前翻箱倒柜，除了几块破布和一把剪刀什么都没找着。

    找了许久都没看见要找的东西，曲慧夕回过头咬牙切齿地问：“金莲钗呢？兰香玉呢？我送来的那些饰品挂坠怎一件都没了？”说着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韩嫣面前愤怒地吼道，“姐夫是不是知道，是不是他默许的，还是说这就是他怂恿的！”

    见韩嫣还是不言语，曲慧夕像个小炮仗顿时着了，“你是不是傻，这样的男人要他干嘛？”

    棠慕依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在一旁默默地喝茶，恨不得做隐形人，早知道就不该跟这抽风的家伙来，她一个外人看人家自家人吵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算什么事儿啊。

    韩嫣的漠然让曲慧夕这熊熊怒火无处发泄，看到默默喝茶的棠慕依顿时像找到了宣泄口，冲着她怒道：“你是死人吗？就知道喝茶，不能说句话啊！”

    “够了，”韩嫣放下手中的杯子，在这空旷的屋子显得格外突出，看着因为愤怒而扭曲的曲慧夕，韩嫣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在这儿过得不错，清静。.”

    “是够清的，简直一贫如洗，”曲慧夕讥讽的反驳。

    “阿慧，我不能和离，不想孩子一生下来就没了父亲。”

    看着韩嫣微隆的小腹，曲慧夕和棠慕依目瞪口呆，沉默许久，曲慧夕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松了口，“回去我让玉屏送些吃食和银子来，这次要好好护食，我可不想我的侄子生下来又瘦又黄，像是三餐不济。”

    韩嫣笑了，笑得那么温柔，棠慕依自小便没了娘亲，此时看着韩嫣，她觉得，或许世上最美的表情便是母亲的慈爱，韩嫣看着曲慧夕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般温柔宠溺，在不久的将来这个世上又会多了一位善良的母亲，和她可爱的孩子。

    可惜她忘了，这世间还有一个词叫世事无常。

    接到韩嫣的死讯是在五天后，那时曲慧夕和棠慕依正在韩轩的礼教课上神游天外，丫鬟玉屏含着泪水冲进了学堂哭着道：“表小姐殁了。”

    玉屏的话像是旱天雷炸的曲慧夕头脑发晕，踉踉跄跄跑出了学堂，棠慕依担心她出事，跟韩轩请示一下便追了过去。

    紫幽兰毁了一大半。

    棠慕依赶到时就看到人潮涌动，其中便有传说中的倪儒和曲慧夕她爹娘，以及那两位妾室，只是此刻棠慕依无暇顾及，她只看到那个兰一样的女子正冰冷地躺在一个年轻男人的怀抱中，胸口插了把镀金剪子，开出一朵鲜艳夺目的红花。

    “你别碰她！”曲慧夕激动地推开年轻男人，一把夺过韩嫣的身子，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韩嫣的身子倒在门边，鲜血从桌子一路拖到门口，显然她是爬过去的，地上撒满了碎纸条，隐约还能看到和离二字，桌上放了茶水壶、一包药粉以及一张写着“生无可恋”四个字的白纸。

    “你滚，滚！你们这些杀人凶手，统统给我滚！”曲慧夕歇斯底里地咆哮着，似乎唯有这样才能宣泄她心中的哀恸。

    门童说夫人是自杀的。

    “夫人昨天让我买了些毒药回来说是药老鼠，我以为真的有老鼠就买了。”

    毒药已经倒入了茶水里，看样子韩嫣确实存了必死之心，只是前几天还说不想让孩子没了父亲，怎就轻易求死，孩子，是了。

    棠慕依走上前搭上曲慧夕的肩膀，轻轻地道：“孩子或许没了……”

    曲慧夕浑身一颤，摸上韩嫣那平坦的小腹，瞪着身旁那年轻男子狠狠地道：“孩子呢？孩子哪儿去了？”

    曲慧夕的话震惊了曲慧夕的爹娘，原本以为韩嫣生无可恋下走的极端，他们从不知道韩嫣已有身孕，曲宏志一把揪起倪儒的衣襟怒道：“你居然让一个女人怀着你的孩子住在这样的地方，”说着一拳挥了上去，家丁忙上去拉架，曲宏志带的人也不怂，破旧的房间打成一团，曲慧夕死死地护着韩嫣的身子。

    推挤间棠慕依撞上了身后的柱子，上面明显多了几道划痕，还是刚戳出来的，看着被曲慧夕拔掉的剪子，棠慕依不动声色地握在手中做了比对，刚巧吻合，未免旁人看见棠慕依便丢了剪刀，推撞间开始寻找其余地方有无一样的缺口，果然在桌布下又发现了两道。

    棠慕依几乎可以断定当晚必有其他人在场，还与韩嫣发生了争执，或许韩嫣的死并没有那么单纯，就是不知这深深宅院中究竟藏了哪些牛鬼蛇神。

    痛苦不已的倪儒，冷眼旁观的丹姬，暗暗自喜的霜姨娘，甚至在场的每一个家丁，棠慕依一一尽收眼底，是心怀鬼胎还是真情流露就不得而知了。

    “签了和离书吧，”曲慧夕放下韩嫣的身子，从一角拿出文房四宝递给倪儒，神情淡漠毫无感情，“还她一个解脱，可好？”

    倪儒的左眼已经被曲宏志打伤，勉强睁开另一眼直勾勾地盯着曲慧夕，许久伸出颤抖的右手缓缓接过纸张，棠慕依甚至能体会他的痛苦、纠结，要说这样一个男人从未爱过韩嫣，她是不信的，可惜韩嫣是不知道了。

    阴沉的天空淅淅沥沥地飘起小雨，接近六月，天气已经渐渐转暖，这点小雨已经算不得什么，可棠慕依仍旧觉得冷冽。

    曲慧夕带着和离书和韩嫣的尸首离开了，一路上棠慕依默默守护，秋逸尘不知何时来的，发现他时两人已经出了倪府。

    “你没事吧？”

    这是秋逸尘的第一句话。

    棠慕依轻轻地摇了摇头，看着前方不远处失魂落魄的曲慧夕幽幽叹道：“谁能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秋逸尘随着她的目光看去，似是有所触动，叹道：“韩嫣是个好姑娘，可惜败给了倪儒的心气……”

    那是棠慕依还不懂秋逸尘说这句话的含义，直到后来听见倪儒在韩嫣墓前忏悔，她才明白，原来爱有时只隔了一层骄傲，放下那股傲气便是海阔天空，可惜韩嫣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