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戚氏
林烟儿换了身水红色云烟锦衣，显得人娇艳了些，随陆君走在碧瓦高墙之中。
一路之上宫人的交头接耳，她不是没看见，她心中冰凉，想到陆一璟借口让她养病避免听到这些腌臜的话，那份体贴又如暖流涌进她的心潮。
依旧是那个青砖红墙，古树参天，奇花异卉延伸出那道曾经和陆一璟一起走过的羊肠小道，只是此刻身边的人，不是他。
想到此处，林烟儿脸上盛满了落寞。
沉浸在自个儿的思绪中的林烟儿自然听不见那些碎碎之声，但即是如此，陆君也对那些闲言碎语厌烦透顶，光是用眼神便吓跑了好几个宫人。
陆君看着身侧的林烟儿肤白如玉，神色微敛，一双眼宛若浸在水中，柔柔细细的，在陆君眼里晶莹地发亮，鼻尖还能闻到她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香气，和宫里的那些妃嫔脂粉味不一样，是一股很清新的味道.......像这样的人，真的是贪生怕死之徒，丢了自己四哥自己跑路的人？
陆君心里有些疑惑。脑海里又浮现出段淑妃同他说的话，想起此行的目的，心里忍不住的就揣测起来.......段淑妃是四哥的生母，此时找四王妃过去，莫不是要诘难四王妃什么？虽然四王妃抛下了四哥自己跑路，但段淑妃让自己去找林烟儿接近宫内是说好生招待的，即便段淑妃是四哥的母妃，对林烟儿怒其不争，应是不会太苛刻了林烟儿去。
想着陆君心里也安了稳，脚步轻快地朝淑兰殿走去。
才到了淑兰殿，桂嬷嬷便对陆君说戚皇贵妃方才去太傅找人未遂，来了淑兰殿让段淑妃转告他去圣泽殿。
陆君心中暗道糟糕，匆匆朝着林烟儿告了别，火急火燎地就往圣泽殿赶去。
因为陆君幼时得过天花，性命差点都没了，所以戚皇贵妃一直都将陆君护得可谓是滴水不漏，以至于本来明年便要弱冠的陆君心性比一般大的皇子皆要孩子气，简单几分。
旁人在背后嚼的那些舌根，她自是听见了的，但戚皇贵妃不在意这些，她到了如今这个地位，自然很多事情都瞧了个分明，她看着那明黄黄的鎏金龙椅，只觉得是用鲜血染就的艳丽夺目，且让那些个太子王爷抢个你死我活，头破血流，她的儿子只要做个长不大的孩子，安稳过了一生便好。
戚皇贵妃扣弄茶盖子，一起一伏地，茶香就从罅缝处蹿了出来。看见陆君从殿门口匆匆走了过来，目光清冷：“你还知道回来吗？”
“母妃。”
戚皇贵妃端起茶盏，对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吹了一息，凤眸此刻冷冽无比，她早就嘱咐过阖宫上上下下所有人，不得透出去半个字，哪晓得，段淑妃竟然觍着脸赶趟似的上来在陆君耳边吹这些妖风。
戚皇贵妃放下茶盏，朝着陆君招招手，“你过来。”
陆君踯躅了嗅儿，最终还是走到了戚皇贵妃跟前，心里却是忐忑不止。
戚皇贵妃闻到陆君身上有暗香浮动，清幽雅致甚是好闻，心中怒气稍减，眉间不自觉松动几分，问道：“你今日去了哪儿？”
陆君明白他这个母妃向来明观察入微，什么事都瞒不住她，遂说了实话：“儿臣今日是出宫找禹王妃去了，”抬头看见戚氏威严的目光，不自觉地又道，“儿臣不是有意欺瞒母妃的。”
陆君还算实诚，戚皇贵妃挑了挑眉，心想即便如此，也不能免了诘责，便道：“那就罚你跪坐两个时辰如何？”
“我......”陆君心中有了些气，看着眼前的母妃，一如既往地妆容精致，不怒自威。脑海里一闪而过林烟儿挽着袖子在院子里修剪枝桠的淡雅从容。
他原以为女子好看皆是他母妃这种，穿着华丽的衣服，梳着繁琐的发饰，戴花戴簪地雍容华贵才是。却不知还有人可以好看得这么不同，就像清茶入口甘冽，清新爽朗。
这样的女子就该配像他四哥那样的人，陆君闷闷的想，却愈发烦躁起来，“我明年便要弱冠了，旁的皇子，即便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都能独当一面，而我却还像垂髫稚童般错了罚，对了赏糖。”
戚皇贵妃一怔，随即怒道：“我管着你是为了你好，你看看你的那些哥哥们，一个一个接连贬斥升迁，眨眼之间便翻天覆地，这其中的弯弯道道，曲折是非是你能够应付得了吗？”
陆君听着胸腔不停地起起伏伏，母妃的话就像一根刺一样扎进他心中，从此生根发芽开满荆棘。
他不是看不见那些人眼中对自己的轻蔑，只是看见了又能如何，母妃只会让他别去在意这些，然后第二天他便会发现那些便被谴出了圣泽殿。
于是渐渐的，那些人明面着对自己笑，背地里却讥讽嘲笑他。
他却不能说，不能做，因为母妃会伸手把这些宫人以她自己的方式皆处置了干净。所以他只得装得骄纵顽劣将这些不满发泄不出来。
戚皇贵妃看着陆君久久不言，觉得自己方才有所失言，旋即柔声道：“其它人如何，我们都不管，你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便好？”
本分？当个乖儿子？
陆君看着眼前的戚皇贵妃，他只觉得戚皇贵妃就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想反抗，但却连抗下来的力气都没有。
戚皇贵妃见他既不反驳又不应允，才缓了的脸色此刻又正色，道：“你想做主自己的事，也要有这个本事，不然到时候只会被人利用的份。”
陆君瞪大了眼：“利用？”
戚皇贵妃大风大浪什么没见过，皇宫里的人最是两面三刀。段淑妃这样的人更是常见，其实也怪不得他，利用这样的事皇宫内处处可见，不怕利用，就怕被利用了还不知被利用了。
戚皇贵妃神色黯了黯，心想自己这么护着陆君是不是不好，随即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浑身一个激灵，连忙打住了这个想法，陆君越不懂事越好！
戚皇贵妃的一举一动落在陆君眼里只让他更加不安，他回想着近日发生的事，心绪斑驳。
他脑海里又晃过林烟儿眉目如画的脸庞，不好的猜测渐渐浮出水面，段淑妃的含言暗语的，此刻全在他脑子里像爆仗一样噼里啪啦地炸开，炸出一条清晰明朗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