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珠串
林烟儿看着康嫔脸色发白,猜测她应是同自己一般,被戚皇贵妃一语点醒,想通了其中的原委。
戚皇贵妃虽然表面上疑点还徘徊在此人在刻意扰乱宴席,但实则是在暗自告诉康嫔这是有心之人的布局。
想到此,林烟儿不由得叹一句布局人细巧的心思,竟能将众人的心思拿捏到如此地步,若不是戚皇贵妃,怕还真的就让那布局人得了便宜。
但就是成也如此,败也如此,就是因为能把众人心思拿捏得这般到位,所以不难猜出此人是与在座各人都有交情的身份。
与皇上,皇后,妃嫔有交情......林烟儿想到了太子,但很快置否了这个猜测,虽然这件事他有这么做的缘由,不论是自己赈灾事务被二王爷替代,或是皇后因此被束之高阁让康嫔捡了漏洞,且表面看起来获益最大的是他。
但林烟儿忘记了一点,太子如今被皇上忌惮着,做任何事在陆霖沅眼里都能成了错事,他若是此刻顶风作案,最遭殃的不是二王爷,不是康嫔,而是他.......林烟儿陷入了沉思中。
而大殿上,事态仍旧如火如荼的上演着。
那司膳被戚皇贵妃这么一问,有些猝不及防道:“其实前些日子也是遭了老鼠,不过并不太严重,所以......”
“前些日子也遭了老鼠?”戚皇贵妃拔高了声音,与安皇后对视一眼,安皇后毕竟也不是蠢笨之人,早在方才也想清楚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此时附和道:“真是好大的胆子。”
“司膳房乃是掌管宫廷膳食的地方,遭了老鼠却不上报,倒时闹了鼠疫,岂是你区区小命能够承担的?”安皇后句句珠玑,只是寥寥几句话,便盖棺定论定了司膳的罪,快刀斩乱麻地让侍卫捂了司膳嘴拖出了凤仪殿,丝毫不给司膳辩驳的机会。
其实司膳房一直都有老鼠出没,但总归数量不多,造成食材缺损也是在可观的范围......这些大家都是知道的,但谁也没有置否安皇后的言行,毕竟是个明眼人都能瞧出陆霖沅的有心偏袒。
所以事情到了最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陆霖沅,下旨抄了司膳全家,又将所抄的财物补贴给太子,就算是把这件事给掩了过去。
林烟儿当听到这样的旨意时,并没太大的惊讶,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那也不过是说来听听,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遇到了事情还是会不置可否的护短。
此事一落,众人皆作鸟散,林烟儿也不多停留,同冷着脸的段淑妃拜别后,扶着翠笙往宫外走去。
此时天空还下着雨,细雨如梭斜织成密密麻麻扑朔迷离的网,笼罩着这渊涓蠖濩。
两人正行径一处宫苑高墙内,听到身后传来呼唤“禹王妃且慢”,撑着纸伞的林烟儿略诧异回头,便只见身着妃红蹙金海棠花鸾尾长裙的戚皇贵妃携一拨宫人款步走来。
林烟儿俯膝行礼道:“拜见皇贵妃。”
戚皇贵妃虚扶,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池塘,说道:“这第一场春雨可愿与本宫一同观赏?”
林烟儿明白她是有话要说,所以吩咐翠笙在原地等候,然后与戚皇贵妃去了池塘边。
皇宫向来是朱楼翠阁,雕楹刻桷。而戚皇贵妃指的这一处池塘却是曲径通幽,稍有人至。
林烟儿望了望这一碧水池潭,觉得的确是不错的地方,“不知皇贵妃叫妾身过来是为何事?”
戚皇贵妃勾了勾唇,道:“你觉得方才那事是何人干的?”
林烟儿怔楞了一下,似是没想到戚皇贵妃会将事挑得这么明白,其实无论戚皇贵妃是否把这事说到明面上来,以戚皇贵妃的眼力劲和心思,自己岂能打马虎就能含混过去,她此刻直白的和自己说,已是给了自己一些脸面.......稍作思考,林烟儿便回道:“妾身瞧着司膳戴的那个璎珞上的珠子不寻常,是西林特产,成亲那日六王爷送了几串给妾身......”
林烟儿这句话可以让人想到许多,可以猜测司膳是西林派来的人,也可以猜测司膳是六王爷布置的眼线,更可以猜测是四王爷......
感受到有审视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林烟儿垂着眼不为所动。
默然少顷,才听得头顶传来一声:“雨渐渐下大了,便不多留你了。”
林烟儿应诺一声,在戚皇贵妃的注视下告了退。
春雨之后海棠开得更甚从前,林烟儿拿着剪子修起了残枝,心里却盘算着上巳节的事。
既然她和戚皇贵妃都能看出来的事,皇上也自然是瞧了个透彻的,不然那日也不会那般打马虎眼,只是这件事扑朔迷离,放在任何一位王爷头上似乎都说得过去,也似乎都说不过去。
若是按照着皇上的心思,皇上会觉得是谁......
上巳节的事看起来简单,但细细一想要推敲的地方还有很多,是谁有这么大的手笔能操纵市坊调价,司膳官职不低,没有个十年是熬不出来的,还有那璎珞上的珠子......林烟儿越想心里越乱,干脆甩了剪子,坐在石墩子里捧茶啜饮起来。
这边的翠笙正让丫鬟们把雕龙凤呈祥的紫檀大床换上新的海棠红帷幔和茜色大迎枕,槅扇糊了新的高丽,屋内的常春藤也换作了万宝花.....扫目望去,临烟苑皆是展了新颜。
鸳红又拿了杭绸,织锦,问她是否准备裁了制新衣。
林烟儿看着这两匹布,颜色又是相近,思忖着可以裁两件衣裳,杭绸的给陆一璟,自己用织锦,陆一璟说她绣艺好,她便在陆一璟衣服上多绣些他喜爱的花样。剩下的边角料还可以来做香囊荷包,院子里的兰花前几日已经开了苞,眼下正晒干了晾着,荷包一绣好,便可以放进去,这样,等陆一璟回来时,就可以戴在身上......
林烟儿摸着茶杯上凹凸不平的花纹,细细地想着。
刘义这时来了临烟苑,拘礼说道:“拜见禹王妃,禹王派人送来了家书,现在在西次间候着。”
林烟儿听罢,心里涌起一阵暖意的,当下就起身去了西次间,披风都忘了穿上。
来人穿了一件深灰色直裾,高筒毡靴,上面全是泥泞。
林烟儿想着自己是要回信的,于是吩咐着刘义添了茶盏,端了些吃食招待他.....自己则拿着信到了屏风隔断的里间,小心翼翼地拿着剪子划开了蜜蜡,展了信笺细细读了起来。
信中说到北直隶这里一带土地贫瘠,断壁残垣,百姓身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又谈及那边地貌复杂多样,亦有高险峻峰亦有辽阔平原,若是以后得空定是要带她瞧一瞧。余下的便皆是些思念和嘱托,让她小心身子,望她平时多照料母妃......
林烟儿连读了信两遍,才堪堪放下了信,让刘义端了笔墨纸砚进来,写完后,林烟儿拿起信纸,迎着光吹了吹还湿着的墨。想着陆一璟看到这封信时的表情,应是欣喜的吧,他会不会嫌自己字难看?还是觉得自己太小女心态了?
林烟儿惴惴不安地把信折好放进了信封,用蜡油封实,想起那没送出去的香囊,遂一并交给了那个男子,又给了些银裸子请他吃茶。
望着男子绝尘而去的身影,心中充满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