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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章 釜底抽薪颖嫔告御状

    皇帝心中如同塞了两块重铅,又沉又压,只说道:“你腰上那个荷包不错,解下来朕看看如何?”

    常宁顿时酒醒了一半,只下意识地攥住那荷包,说道:“不过寻常物件,没什么好看的。.”

    皇帝站起身走过来,他迎着光,却依然带着股极大的气势,只是说不清心底哪股恶魔作祟,哪块心肝扭曲,他只是强压着,伸手探向那荷包,说道:“拿来!”语气中带着命令和不可不从。

    常宁缓慢地解下革带上的铜扣,将那荷包拿在手里,却没有伸出手去。

    皇帝眸中喷出怒气来,像头被激怒的公牛,伸手去抢那荷包,命令道:“拿来!”

    常宁只是死死的握紧拳头,兄弟俩各自较力,像小时候掰手腕一样。

    “皇兄。”常宁抬眸开了口,眼神中带着妥协、屈从和认输。

    皇帝紧咬牙根,从牙缝中吐出几个字:“普天下只有两样东西朕不能给你。”天下和悦儿。

    除此之外,常宁什么都不缺。

    从暗暗较力到明着抢夺,兄弟俩推搡起来,李德全得了吩咐不敢进去,只暗暗在外头着急,请人去永寿宫请贵妃来劝劝,别叫恭亲王伤着皇上可。

    容悦也唬了一跳,忙把八公主交给春早,穿了厚衣裳出来。

    待书勉挑起帘子,容悦进了暖阁,才见皇帝坐在靠窗大炕的脚踏上,常宁则躺在皇帝身前不远处,脸上还有一个乌青的拳印。

    容悦一吓,忙跪在一旁捧了皇帝的脸来看是不是有伤,却在触及他肌肤的一瞬听他一声暴躁的低吼:“别碰朕!”

    容悦心里咯噔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又有什么不明白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视线垂下去,落在地上被撕烂的荷包和扯成两半的信纸上。

    鹡鸰在原,兄弟急难。谦谦君子,卑以自牧。还有一张扭曲成一张怪脸的花笺,字迹模糊又被精心勾描,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是那是她的字。

    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过了许久,一直是静默的。

    皇帝是没有空闲的一直这样静默的,他没工夫耗,只转向容悦,双手握住她肩膀,逼问:“你说,那荷包是不是你为他做的?”

    容悦只觉这话仿佛午觉没睡时困倦的梦境里听到的一样,她大口地吸了口气,想说话,却又咸涩地发苦,只是点一点头。

    皇帝手上加力,眉眼间盛满痛苦,声音冷凝似乎心底被刀绞:“鸳鸯,比目……你和他是鸳鸯,那朕是什么?”

    容悦心中揪痛,不知如何解释,他那贵气温仁的面孔上忽而露出邪肆笑容,随意一推,容悦已不由自主的摔向冷硬的地面。

    “悦儿!”常宁眸中瞳孔骤然一聚,跪坐起身冲过来,容悦简单叫了一声:“别过来!”

    常宁瞧了她一眼,眸中渐渐灰暗下去,只冲皇帝磕了个头道:“皇兄,此事都是臣弟痴心妄想,与贵妃无涉。”

    皇帝冷笑一声,从桌上的手中拿出那两张花笺扔在容悦脚下,话语中带着讽刺和自嘲:“鱼传尺素,鸿雁传书,你们真是做得好啊!”

    他忽而上前将容悦如同拎小鸡一般拎起来,质问道:“朕在你眼里就是傻瓜是不是?你瞧着朕低声下气的求你,你瞧着朕那样渴盼你讨好你,你很不屑是不是?”

    容悦含泪摇头,皇帝却依旧未停:“朕与情诗不通,不能与你诗文唱和,朕去求高大学士指教,只为叫你高兴,为了你消气,朕明知不能吃依旧吃了半盘子香芒,以至一整夜痒的睡不着觉,你就这样回报朕!”

    “你听我解释,”容悦抬手握住他手,却根本触不到他一丁点,便被她无情弹开。

    “这个荷包是很久以前绣的,那时我还没进宫。”容悦说着。

    皇帝忽然了悟,指着常宁问:“你就是为了他,故意称病不肯进宫?”

    容悦哑然,皇帝已是绝望至极,他是高高在上的君主,是大清的至尊,他有他的尊严和骄傲,不容践踏,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到门口。

    容悦看着他的背影,却只觉他那沉重的步子一步步都踩在自己心上一样,她颤抖着伸出手去,皇帝住了足,却是头也不回说道:“朕不想搞得太难堪,朕出去一趟,回来之前你们各归其位。”

    说罢抬手撩开帘子,容悦只觉一阵光芒刺目,再望过去,已没了他人影。

    “常宁,好自为之。”容悦留下这句话,扶着炕沿站起身来,常宁挣扎着爬起来握住她双臂道:“悦儿,我带你杀出去。”

    啪!一声脆响,容悦盯着发红的指尖,上一回,是因为冲动,这一回,是万不得已,算是永诀罢。

    她放下手,快步跑出了暖阁,直到费尽胸腔里最后一丝空气,再也走不动,才倚着宫墙缓缓滑落在地,朱红色的衣裙委顿一地,与鲜血般红艳的宫墙融为一体。

    那两抹血痕,似自她心头流出,凝成冰,成了一把把小剑,刺着她的心肠脾肺肾,绞碎方休。

    玄烨,我是真的喜欢你了的,她喃喃一句,泪珠儿无声滚落。

    嘈嘈切切错杂弹,犹如大珠小珠坠落玉盘,复又轻拢慢捻抹复挑,绕梁三日,余音袅袅。

    春早阖上窗户将冲耳的乐声减去大半,转头见贵妃坐于书桌后借着一盏薄纱宫灯看帐,面上神情倒是恬淡,从容,越发有些看不懂,只上前劝道:“夜深了,主子歇息罢。”

    容悦便放了账册洗漱更衣,在床上躺下,夜阑人静,那琵琶声也就越发清晰,况且只是东配殿与正殿之间这丁点距离,她翻了个身,半似感慨半似叹气般说:“琵琶不愧是雅乐。”

    春早原在床前打了地铺,听到这话只道:“王常在好歹也受过主子恩德,今日虽得宠,怎如此张扬,丝毫不顾主子的感受。”

    容悦睁开眼来,借着清辉月光看见墙上挂着的十二月令图轴,是宋代的绢本,细细裱糊在朱雀锦上,乌瓦粉墙,几个总角孩童在院落中玩耍,已近二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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