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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一头白发,震惊错愕与心疼取代乍见她的喜悦,某段遗失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面容些许淡淡的疲意,乌发尽去,全然纯白发丝。生性淡然的她,怎会白了发?这一年多来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她的医术卓绝,是使药圣手,应该有灵丹妙药使发丝恢复原貌。

    她不语。

    心,拧疼,难受地看着她一头白发、憔悴苍白的面容。

    他的脸色很差,是病了吗?还是被她的怪样惊吓到?

    他忍不住朝她逼近,一股似曾相似的香气扑鼻,像支启开记忆之门的钥匙,打开过往的记忆……

    一年前,他送她回百草畹途中,他们遇上幽玄楼的药叉;药巧扮布,擒住她,因百步绝命一事,对她下媚惑无垠香,她中了媚毒……

    为解媚惑无垠香,她躲进炎冰池的石室;待石室的门再度开启,他惊见浑身是水以及满头白发的华敷,一股淡淡的、若有似无的香气不时地自她身上散出;因浸泡池水,她身子虚软无力不稳地跌落他怀里,浑身冰冷有如冰块。

    他震惊,讶异。“你……”她的身子冰冷异常,还有她的一头青丝却成银白发丝,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变成这样?

    虚弱的声音轻扬,打断凤琅琊的话。“麻烦你……把我扶到石椅上……

    打开药柜……取出一瓶靛青色的药瓶……”

    凤琅琊一一照做,不敢怠慢,翻箱倒柜,连忙搜出她所说的瓷瓶,递给她。

    华敷对凤琅琊虚软椅着手,身子彷佛被抽干了精力,声音颤抖而无力请求道:“请你……肋我一臂之力。”

    她拉开药瓶的塞子,一股极淡气味轻轻地袭向他,心急如焚的他全部注意力都在华敷的一头白发上,不疑有它,他倾身向前。“好……”

    才开口,凤琅琊就陷入黑暗中……

    她用着最后的精力,对着凤琅琊说道:“听我声音的旨意……我们在百草畹分道扬镳,今日遇见药叉之后的事,全不复记忆……”一切就到此为止,她的发色是否能再回复原色,都与他无关,抹掉他的部分记亿。

    她对他施了迷术,让他遗忘她一头白发的情形……

    “你对我下了迷药。”一年来,他的记忆始终保留在送她回百草畹上。

    遗落最挂念与不舍的记忆。

    讶然。“你想起来了?”她的迷药和迷术竟失灵!通常接收她所下迷术清醒者,从未有人忆起。是那时候中媚毒的她精神力过虚,连带迷药也少放了?还是在施迷术时哪个步骤出错?

    “是一部分,还是全部?”对于自己的技艺,她有着过人的执着,想找出盲点,以求精进。

    “全部。”握住一小撮光华如缎的银丝,心疼、不舍、自责。“那时若与你行周公之礼,就不会有这头白发。”第一次痛恨自己正人君子的行为。

    赤裸裸的坦言,她惊诧地退三步。

    目光直视他。“你……”眼前这人的行为举止好陌生,一年,可以有这么大变化?还有,他怎么可以……亲昵地握住她的头发?

    一年来,因中媚毒,她卸去身上的阳性之气,身体也产生变化,体温变得冰凉,只要她接触男子的体温,她的心就如遭火焚般难受;避开男性接触,不适症状随即消失。为规避体温接触,不论男女老少,求医者,她一律皆离人三尺之遥,悬丝诊脉,被誉为寒冰白发神医。

    她身上“媚惑无垠香”的毒一天未解,是无法与男性亲近接触,因而直觉的避开,拉开两人的距离。

    连退三步!心涩然,避他如蛇蝎么?

    想也是。他逾越之举吓着她了。时间的阻隔,让两人间的距离如隔座山,她恢复了不食人间烟火、只对患者有慈心的药菩萨。

    他错过最佳时机,遗弃中毒的她,活该被拒。一年的思念,萌生的情意,付诸流水,

    气在下失礼。”抱拳一揖,凤琅琊三十年来第一次步伐失序而仓皇。

    他怎会露出那般神情?华敷讶然。

    心蓦然一阵抽疼、难受,仿佛被狠狠地掐住心房,窒息般疼痛,下由自主地蹙眉抚着心窝,一个踉跄跌坐在石倚上,轻喘,等着疼痛过去。

    罗糸见她不适,快步从长廊另一端走来。

    担忧、着急的问:“姐姐,你怎么了?”罗糸担忧地迎向前,左瞧右瞧华敷的不对劲。

    深吸一口气,抽疼渐渐平息,出声安慰道:“没事。”

    “还说没事。一脸苍白,脸色好糟。”三指掐华敷脉门,她师尊兼叔公武学与歧黄之术双绝,她虽承袭武艺,医术也略有涉猎,但她是武功精湛,医术三流。

    冰凉如水的身子,不似一般人的体温,还有,像七老八十的长者,满头华发,姐姐正值青春年华,怎会变成这样?

    “你的身子这么冰冷,连发丝都变白了……”难过化成泪水,泪珠扑簌簌地掉。“为什么你都不说?你是我的姐姐,咱们是一同长大的好姐妹,为何要瞒我?我医术没你好,但我可以上山下海为你寻找灵药……”

    “糸儿……”

    “从小,你疼惜我,不忍我身上有练功受伤的伤疤,夜以继日研发出上好的膏药让我涂抹,让我身上一点伤疤都没有。我不喜欢身上有伤疤的痕迹,同样的,也不希望你身上有任何伤痕。一年前,你受重伤,我难过地咒骂,为什么受伤的不是凤阙殿其他人,为什么是你?而今,你却变成这样……满头的白发,冰冷的身子,需要什么药材,告诉我,我不计任何代价为你来取……”罗糸难过得语无伦次。

    “糸儿……”她最是不愿视如亲妹的糸儿难受。

    一年来,一边行医,一边避开可能与凤阙殿接触的机会,就是为了不让糸儿发现她的踪迹,为她现在这怪模样伤心。

    罗糸像是想到了什么,手一抹脸上的泪痕。“发生这么严重的事,你不但不说,还隐藏形踪。你一直不和我见面,是忌惮我嫁给无迹的关系吧!

    没关系,我给他一张放夫书,与他断了夫妻关系……”

    “糸儿,你在说啥傻话?”华敷怔愣。

    豪气万千。“我这样就可以与你朝夕相处,一生一世照顾你。”

    天哪!若让殷无迹听到,误会可大了。

    糸儿是想知道原因。“糸儿,我会告诉你原由。”面对唯一的师妹、唯一的义妹,她能不说吗?

    “要说实话,不可避重就轻。”

    她商量的说:“放夫书,千万别给无迹,否则,愚姐真的会提早寿终正寝,到西方去见如来。”

    咦?罗糸大惑不解。

    “解了‘百步绝命’已得罪幽玄楼,你是殷二殿主的爱妻,又因我写放夫书,殷无迹知道了,还会放过我吗?请你想想,在两大组织追杀下,我还能逃出生天吗?”唉唉唉,自从与凤阙殿有所牵扯,她医人炼药的平静生活就离得好远好远了。

    “无迹会吗?”当初是她索婚,婚后他对她也很好,他……会因此而追杀姐姐吗?

    “会。”她会被找着,是殷无迹布下天罗地网。因为糸儿对他说,想见华敷。殷无迹见到她的面,第一句是终于可以对糸儿交代。他若不在意糸儿,何需浪费凤阙殿的资源。

    糸儿把脉许久,仍未查出她脉象异常,那么中媚毒未解清部分就不提了吧……

    药叉的媚毒,有草木中的媚药:遥草、无风独摇草、桃朱术、相怜草,对媚药未知,又急于解当时所中的媚毒,她只好艇而走险,利用炎冰池里极寒的玄冰水压制体内媚毒。

    人体有阴阳,阴阳协调,身体安康,破坏其协调性……她尽泄体内的阳性,玄冰水为阴,阴阳失调,阳性丧失,她的体温变得冰凉,发色尽褪,一头白发……

    媚毒,她暂时压住,却仍未解;翻阅义娘所赠毒经、蛊经书上所载全与媚毒无关……一定有其它方法或药草可以解开媚毒……

    “姐姐,你还未说一头白发、身体冰凉的原因。”

    华敷避重就轻。“是中了药叉的毒。”她无法做到。

    “中毒?娘不是给你两本毒经?派不上用场吗?”一脸古怪,不信。

    “使药圣手的药菩萨能解‘百步绝命’,怎解不了自个儿身上的毒?姐姐,你瞒了我什么?”敏锐地问道。

    “药叉性子难测,所制毒物更是诡谲,‘百步绝命’的解毒剂,是集结众人之力,她在我身上下的毒虽罕见,我有克制之道,不碍事。”

    姐姐说得合情合理,但……又好像哪里有问题……

    “克制之道是什么?”

    “阴月阴日浸泡炎冰池的玄冰水。”

    “难怪你的身子会如此冰凉。”玄冰水奇寒,寒气压制毒性。“浸泡玄冰水得忍受寒气蚀骨之痛?”

    “大概是中毒的关系,感受不到池水的冰冷。”彻底隐瞒。

    “请娘和四川唐门主与药老一起为你解毒。唐门主一生研毒解毒,药老医术不错,他们一定有方法可以解开你身上的毒。”

    “不。”她身上的媚毒不能让人发现。见罗糸一脸惊诧,缓了缓口气。

    “因为……药叉若知我无法解开此毒,可能会用此毒危害武林……”没说服力,除了医药之外,从不费心在其它事物上,为能瞒住糸儿,不得不细思斟酌。

    抱转敷冰冷的身子,罗糸难过。“真希望是我中毒。”

    心暖。她有幸得到如此肝胆相照的妹子,眼眶莫名涌上热意。

    温热的体温接触,引起她身上血脉的骚动,不着痕迹地拉着罗糸的手,欲放开之际,心一愣。“糸儿……”这脉象……

    搭上她的脉门,喜道:“糸儿,别想傻事,别做傻事,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的身子喽。”

    “什么不是一个人的身子?哪有人的身子是两个人三个人的呀。”一时没会意过来,直率地嚷嚷。

    “你呀,”取笑。“有一个月身孕,肚里怀了个娃娃。”没想到事事精明的糸儿也会犯糊涂。

    “娃娃……”抚上肚子,里头有了新生命,是她与无迹共同创造的新生命。心中的喜悦犹如怒放的梧桐花般灿烂绚丽。

    ***

    再两天,她身上的媚毒又会发作,她得回百草畹一趟。事前先告知罗糸,免得她又劳师动众,派一堆人寻她。

    担忧姐姐华敷又遭幽玄楼的毒手,罗糸央求凤琅琊护送。

    知道是凤琅琊护她回百草畹,心浮动,萌生起不太好的预兆。希望别又有突发状况才好。

    越是担忧,越有坏事临身。

    途中,十多名身着玄色衣服杀手将二人团团围住,为首者,狠声撂话:

    “凤琅琊,今日幽玄楼定让你成了折翼凤凰。”

    刀剑无眼,掌风无情,他不能让她受到一丝伤害。幽玄楼要对付的是他,心底打定主意,温声对戴斗笠的华敷道:“你暂退一旁,稍待片刻。”

    运足功力,以掌风送出华敷百丈安全之地,独自面敌。

    “好个仁者君子,是怕我们伤那名老妇。”见华敷斗笠下露出的银白发丝,当是老妇人。咭咭怪笑,像是认同。“我们就发挥发挥难得同情心,那名老妇我们这回就不动她,以成全你的遗愿。我们大发善心,你的项上人头乖乖奉上吧。”

    十多把刀剑全往凤琅琊身上招呼,霎时,刀光剑影。

    凤琅琊拔出云凤剑,一个起剑式,神态舒展,宛如凤鸟舒展翅膀,欲振翅而飞,一招力道万钧的丹阳朝凤,横扫幽玄楼众人,剑芒扫到三人,倒地不起;剑法轻灵俊逸优雅,犹如凤鸟翱翔云间,点点剑花如凤鸟之羽,光彩艳眼。

    一旁观战的华敷,心忧、着急,她的武艺无法与在刀口下生活的江湖人相较,怕她一动手,反而帮倒忙。

    一阵熟悉香气袭来,令她心生警惕,还不及反应施迷香防卫,就被人点住穴道,动弹不得。

    “娃儿,你别担心,那群卒将佣兵伤不了凤琅琊,”熟悉的嗓音,此人一出现,华敷的心湖一荡,背脊冷鼹飕,对方一手掀开华敷的面纱斗笠。

    “我也不会拿你去威胁他。”她比较偏好另种方式。

    她该不会又想再下毒或下蛊吧?“既是如此,没必要点住我的穴道。”

    让她动弹不得,她不相信性情古怪的药叉会轻易放过她。

    “你呀,是我最喜爱的娃儿。”语音轻柔,柔如水,是种滑入血脉凛冽刺骨冰凉的水。

    “你意欲为何?”华敷的寒毛直竖。

    “喜欢到不忍让你有所受伤,受到一丝丝的伤害。你可知?你这头白发让我瞧了有多心疼。”慈爱的幽怨语调,宛如疼爱晚辈的长者。

    像是不舍地揪起一小撮银发,微笑回答:“没办法,谁叫他让我最喜欢的娃儿白了头、坏了身子。不请人好生照料他怎可以。”

    坏了身子,是指她的身体变得冰凉。

    “是你在我身上施‘媚或无垠香’,罪魁祸首是你,与凤殿主无关。”

    这性情怪异的药叉根本是颠倒是非。

    “娃儿,你不适合伶牙俐齿。”纤手一扬,如细雪般的粉末沾上华敷的衣裳,“是凤琅琊敬酒不吃,这回我要他尝尝心被火焚烧的滋味。”

    一抹淡然香气,心头为之一颤,问道:“你在我身上下了什么?”

    “别怕,娃儿,我不会伤害你的。”

    她说得越是轻巧,华敷越觉得不安。

    “我再也不让你受苦了。”又是轻轻一笑。“也不会让你受伤。你承受过的伤害,我会如数讨回。你身上沾的细粉,是名叫‘螫情阴阳蛊’的好东西,只要他沾上,他就会尝到被心火焚烧的滋味。”

    当初不是因为她解了百步绝命,才在她身上施媚毒?现在却又说不让她受苦、不让她受伤?她的行为委实可疑。现下最要紧的是解开“螫情阴阳蛊”,该不会又是媚毒之类的蛊毒吧?

    “‘螫情阴阳蛊’是什么?”义娘给她的蛊经里并没有这种名称的蛊毒,它又是什么属性的蛊毒?她特意告诉她,是在下战帖吗?

    “娃儿,你有一对令人着迷的眼珠子。”眼神媚惑多情。“心里的话,全老老实实的写在眼里。”

    “只要你想知道的,我会全告诉你。”语调像是无限的宠溺。“‘螫情阴阳蛊’是类似春药的蛊毒,却比春药来得令人蚀骨销魂,中蛊者连续发作七日,每夜子时,会发作,发作时;浑身似火焚烧,定要找名女子寻求慰藉,否则定会被心火焚灭,七经八脉具断。”

    她强自镇定,抓着解决之道。要找名女子寻求慰藉……

    “当然,随便找个女子是无法解他身上的螫情阴阳蛊的。”声调轻且柔,挟带着危险的氛围,媚眼含有深意的瞧着华敷。

    随便找个女子无法解……

    她迫切的问:“何人是解剂?”

    药叉幽微地笑,视线胶着在她的银发上。

    夜风吹徐,银丝飞扬,想起曾被药叉削断一撮发丝。

    当下会意。“你用我的头发作药引。”苗疆有种情蛊,即是以自身的头发或血液作为药引,原是苗疆女子为防情人或夫君变心,一种控制感情的蛊毒。“若要解蛊,非我不可。”

    “没错。”

    “他非我情郎,也不是我夫君,对他下情蛊何意?”

    药叉哈哈大笑。“娃儿,你果然还不识情之味。他若对你无情意,只要派几个属下送你即可,绝不会三番两次亲自护送你。”

    他对她有情意?一抹异样情愫划过心房,不及捕捉,全被药叉的话夺去了注意力。

    “一阵酣斗下来,他的毛孔全张开,只要他沾了你身上的粉,饶他再如何英明神武,武功如臻化境,也避不开蛊毒的入侵。”

    华敷呐呐成言。“可怕的心思。”这回她在劫难逃。

    “话可不能这么说。江湖人若没有一点心思是无法生存下去的。”

    “我非江湖中人,就算你怪我解开‘百步绝命’,我中‘媚惑无垠香’仍末解,白了发,你的怒意也该化消……”

    药叉讥讽:“娃儿,你太天真,事情没照我药叉预期的结果走,是件遗憾的事,而我心底向来不存遗憾。”

    “我不明白,你……”声音突然消音。

    “为了不让你再次坏事,还是点了你的哑穴,穴道三刻钟后自行解开。”顺势将她身子放平躺在地。

    接着朝正在打斗的众人喊道:“撤退!”

    听药叉喊撤退,凤琅琊心慌的急忙寻找华敷。

    见华敷卧倒在地,忧心如焚,赶紧扶起她的身子细瞧。“是独门手法点穴。”一时半刻解不了。身子冰凉,脱下外袍,密密实实覆盖她身上,离百草畹甚近,先回百草畹再作打算。

    别碰我。无法开口的华敷心急,连忙眨眼示意:我身上有毒粉。

    凤琅琊却以为她是受到惊吓,惶恐直眨眼,语音温柔,连声安慰:“没事的,你暂时无法动弹,我先送你回百草畹。”

    说毕,打横抱起华敷直奔百草畹。今晚的意外,让他重温一年多前她中媚惑无垠香抱她回百草畹的情形……

    ***

    凤琅琊细细检查,瞧不出华敷有何异样。看她也没不适症状,庆幸除了被点穴道,她并无外伤,也没中毒的迹象。那么药叉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应该不是单单点穴。

    药叉独门的点穴手法,最久一个时辰便可解。

    蓦然,他心如遭火螫般热烫,这股心火迅速传到四肢百骸,整个人好像要燃烧起来似,全身的闷痛烧得他虚软无力……

    与幽玄楼的人对打半天,没让刀剑伤身体半毫,也没与药叉交手,怎会……床铺上的人儿眼神惊慌失措,直盯着他的手掌瞧,细细粉末,是何时沾上的?放鼻翼间嗅了嗅,心又莫名的臊动……提醒了他,身上怪异感觉是来自粉末,想必药叉将毒粉洒在她身上……

    心下大惊:她要不要紧?

    到床边查看华敷有无异样,细细端详她有无不适,见她一脸清雅和平,仍不放心问道:“你有无不适处?”淡淡香气飘送鼻尖,他的下腹丹田热气直窜。

    华敷还无法言语,一双清澈的眸子左右游移,像是示意:无碍。

    心,如被火焚,烧烫难受,火势延烧至头、四肢和全身,肌肤全着了火似的,异常难受……

    胸臆间有如烈火燃烧着,丹田之内有股热气在窜烧,全身烧得他虚软无力,跌至地上,地板的冰凉舒缓身上的热意,他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事?

    动弹不得,口不能言,心急如焚、着急万分的华敷,无力的瞪大双眼看着卧倒在地的凤琅琊遭药叉的“螫情阴阳蛊”折腾。

    凤琅琊试着运功平息体内的毒,孰料却加速体内气血运行,犹如火上添薪材,一发不可收拾,体内的无名火焚烧更旺炽……

    是什么毒?属性如火。火……水,水得以灭火……想到可以减轻身上热意的方法,凤琅琊扶着岩壁,奋力撑起身躯,拖着沉重欲着火的身体,藉由墙的石块冰凉舒缓身上的热度,艰涩地走到外头的井边取水,兜头淋下,体内的无名火顿时灭减不少,舒解体内一阵又一阵烧灼痛感,感到舒畅,一桶又一桶水直往身上浇……

    一抹倩影立身旁。“你中了‘螫情阴阳蛊’。”华敷被点的穴道已解开。

    俊俏的脸一脸水渍,湿濡的黑发凌乱地贴着俊美的脸庞,身上紫袍紧紧贴着他的身躯,湿淋淋的凤琅琊比平日多了一分邪魅,眼神还算清明。

    他的神智尚未迷失。

    “要找名女子寻求慰藉,否则定会被心火焚灭,七经八脉具断。”

    “螫情阴阳蛊”,光是听名称就知道是与春药相同的催情药性质的蛊毒。

    从她眼里看出她的举动。咬牙。“你打算用自己来为我解蛊?”

    深吸一口气。“是。”面颊生晕。

    “不可。”当初她中了媚毒,他没为她解,没道理这回他中了情蛊,毁她清白来解。

    “一定有其它方法可以解,这里是百草畹……一定有药草可暂时舒缓蛊毒的发作……”她是医者仁心,菩萨般慈意,他不接受。

    不可?他竟拒绝,拒绝她!他不是难受得快爆炸?为何要拒绝?是被心火焚得丧失心智,还是要当只责凤凰?

    快子时了,再不舒解,七经八脉具断,药石惘然。“药叉说这蛊毒解法只有这方法……”因为这蛊毒是取她身上头发制成的……

    “你身上的‘媚惑无垠香’都可以用草药解,这蛊当然也可以解。”

    即便她是最快速的解药,他也不愿牺牲她、委屈她。

    不得已,说出真相。“‘媚惑无垠香’并未解,只是压制住……我们相互替对方解……”时间再拖延下去,他真的会一命呜呼。

    “不。”

    华敷没想到他依然拒绝,呆愣住,呐呐地问:气为什么?这是解开你我身上毒素的最佳方式。”

    身体上的难受,还不至于令他晕眩无法思索。“你是以药菩萨医者的身分,还是身为女子来看待此事?”医者的慈心,他不要。

    “二者有何差异?”

    心中嗟叹:她没有身为女子的自觉。他不要与一般患者相同的待遇,身体患处痊愈,与医者再无交集。他要的是一份情感,是一份男女之间的情感。他渴望已久的情感,他不要等待,说他卑劣也好,恶质也罢,趁机索取她的感情。

    “你是使药圣手,擅用药草让患者在最快时间内愈好;你是一个善良的好姑娘,好姑娘一旦交出清白,意味着:与那名男子长相厮守、姻缘相配。”他正在索取一份焚疼心窝的感情。与她分别一年,对她思念与日俱增,方知他已在不知不觉中,对她动了情。

    热切情话让她即使未中“螫情阴阳蛊”,火苗却沁入心房,整颗心像着了火似的,心火顺延着血脉燃烧四肢百骸,身于渐渐暖和,趋走中媚惑无垠香后身子的冰冷……他说不要与那些患者相同……长相厮守,姻缘相配……

    炙热厚实的掌覆盖住纤细盈白的手。“一旦我们行夫妻之事,你就是我今生唯一的妻,”犹如誓言,铿锵坚决。

    他掌上的热烫不输炎冰池里的炎火水,炙热灼人,如热浪,一波波涌向她,侵入她心窝……

    脑海里回荡着药叉点住她穴道时所说的话:他若对你无情意,绝不会三番两次亲自护送你,只要派几个属下送你即可。

    一阵痛苦喘息声拉扯住她绷紧的心弦……凤琅琊承受不住“螫情阴阳蛊”在体内肆虐,痛得忍不住在沁凉石板上打滚,以减轻身上的灼痛。

    “凤殿主……”心如万针扎刺,眼里热意氲氤,泪水潸潸流下。

    脸庞的泪水远比体内火焚似的痛来得令他难以承受,他安抚:“没事。”他是被心中的焚火烧得丧失理智,竟执意强求于她。

    与她的气息过于接近,身体才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吧。顿悟自己的失态,奋力撑起最后一丝理智,离开她……

    因剧痛佝凄着身躯,拖着步伐而行。

    一具冰凉柔软身子由后环抱住他高温的身躯,迅速驱离欲火焚心的难受。

    “我答应……”

    “你……”既惊且喜,转身,将华敷纤细的身躯搂紧,像是要将她嵌入身体般。

    “医典有载,七情和谐,脏腑运转顺畅,人必安康……我……顺情而为……”眼里没有慈意,没有牺牲奉献,是千丝万缕的情意。

    紧拥着华敷冰凉柔软的娇躯,凤琅琊心满意足的轻叹。

    ***

    “你昨夜说,你身上的‘媚惑无垠香’还未解,是怎么回事?”她一年多来不就为此所苦?

    “我对媚毒素来没钻研,只是曾经在义娘的毒经里看过,如中媚毒,泄去身上不同属性体质,即解。人体是个阴阳,女性属性偏阴,泄了阳性的属性,即可解开。我利用炎冰池里的玄冰水化掉一身阳性属性,药叉施放媚毒奇诡无比,于农历月阴日需泡玄冰水来遏止发作,一旦接触异性身体,心如万针扎刺……”翔实说明白。

    原来她躲他是有原因的,又想到昨夜两人的亲密,随即脸色大白,拉开些许距离,颤抖着。“你昨天竟强忍身体的痛楚和我……”他真是该死,竟没发现她的异样。“为我解情蛊。”

    “没有。”眉间皱起,神情痛楚,是“螫情阴阳蛊”又发作么?华敷三指精确切脉。

    她的语调神情平稳,不似有发病症状。

    凤琅琊惊诧她举动。“你与我这样接触,心不痛吗?”他需要再确定。

    轻应一声,专心继续把脉。

    他的身体不要紧,令他在意的,是她。伸手揽她入怀,低首温柔地问道:“这样抱着你,你身体有无不适?”细细观察她有无隐忍神色,她如有丝毫不适,他将中断解蛊毒。她忍痛功夫炉火纯青,令他深刻感受相思之苦长达一年之久。细细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

    “没事。你身上的蛊毒未清,身体会不适的应该是你。”他该为自己担忧。

    “我不要紧。只要你没事就好。”温柔的声音,担心的神情。

    “我是大夫……”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当然一清二楚。

    “我是你夫君,关心你,天经地义。”就因为是大夫,隐满自身病情更是面不改色。

    “夫……君?”

    “你昨夜亲口答应的。”亲昵捧着她的脸,柔声说道:“这是说,昨夜你的答应是权宜之计罢了?”他不容许她否认。

    她确实是这么想。“我……”幽深眼神逼视下,无法成言。

    呵,她心里真是如此打算。不忍苛责,他温柔无比地问了百草老人之墓所在地。

    爱妻的大方,他自是不能亏待她。

    ***

    百草畹石屋后方,一座小坟,坟前石碑刻着:百草老人之墓。

    凤琅琊俊容展颜。“敷妹,昨夜委屈你,未拜堂便和你行夫妻之礼:

    今日,咱们天地为证,百草老人为媒,结成夫妻。”

    他问明百草老人之墓,是要与她结成夫妻,名正言顺,她成了他的妻,昨夜他并不是为解情蛊而信口开河,当真是要娶她为妻。

    凤琅琊捻香,撩起下摆双膝跪地,神情虔诚说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百草老人为媒,我凤琅琊今日与华敷结为夫妻,从今而后,祸福与共,终身之盟,一生不弃,永结同心。”

    华敷如法起誓言:“皇天在上,后上在下,师尊为媒,徒儿华敷今日与凤琅琊结为夫妻,从今而后,祸福与共,终身之盟,一生不弃,永结同心。”

    两人朝天地拜了三拜,又对百草老人之墓三叩首。

    凤琅琊心喜地扶起刚拜天地的新婚妻子纤细的娇躯,神情充满温柔情意。“敷妹,我的爱妻。”双臂圈壮中人儿,心中有说不出的安心。她终于是他的妻子。

    “原来只要拜过天地就是夫妻。”她四海行医,见过不少婚嫁,繁文耨节,仪式更是沉长,新人接受众亲友的祝贺更是免不了,礼仪繁杂得令人咋舌,就连糸儿的婚筵也是……幸好她的简约。

    凤琅琊听到爱妻的说法,连忙否认:“等回凤阙殿,我会派人到江南绸缎庄向你的义娘义爹苗娱罗绫宽夫妇提亲迎娶,昭告天下。”撇开罗糸对她的友爱远胜手足不谈,罗夫人苗姨之前在凤阙殿解“百步绝命”时,对华敷的慈爱态度,他若以草率方式娶了她,凤阙殿定会镇日不得安宁。

    “我们已拜过天地、师尊,已是夫妻,为何遗要举行婚礼?”生性单纯质朴的华敷不明白为何要多此一举。

    为了解“螫情阴阳蛊”。“未拜天地就先与你行周公之礼,已是委屈了你。”如果可以,他是希望能先有婚礼再行周公之礼,这是对挚爱的敬重敬爱。

    “你是我今生唯一的妻,定要昭告天下,让所有人做见证。”她生性淡然,除医术专研,得以受到她全心全意的注意外,其他人情世故皆不入她的眼,不存于她的心;无妨,只要她在他身边,一生一世相随,白头偕老,他就心满意足了。

    ***

    “你的身体冰冷,发色雪白,全是因为体内的媚毒作祟?”

    “是。”

    一年来,为了避开与异性接触,悬丝诊脉,无意间造就大名声。

    “昨夜你体内的媚毒真的有化解?还是仅为了解开我身上的情蛊,情急之下的说诃?”追根究柢,探询清楚。

    呃,心思全被道中。不可承认,六天后他身上的情蛊才得解开,否认到底。“当然不是。”

    “既然已化解你体内的毒,为何你的发丝依旧银白?”他虽非医者,却有着习武之人无与伦比的灵敏度,直教华敷手足无措。

    “我的肌肤下再冰冷;与你相碰,心窝不再刺痛,表示体内的毒正渐渐化解。”应该是这样吧。她的体温的确有明显的改善,变得暖和,恢复成一般人体的体温。

    的确,她的面容不再苍白,有了一丝丝血色。心中的不安稍霁。

    “那么你的发色可恢复如初?”

    轻应一声,随即埋入他的怀里。她无法肯定发色是否可恢复原色,这已超过她对药理的认知。眼前她只想将他身上的情蛊解开,下做其它的联想。不敢抬头看他,掩藏着心中的不安。因为她只想要解开他身上的情蛊而已……

    凤琅琊心喜揽华敷入怀。“希望咱们回凤阙殿前,你的发丝已恢复常色。”

    她亦希望……

    七天后,凤琅琊体内的情蛊解开,意外地,华敷的发色恢复了黑色,而存留她体内的媚惑无垠香也顺利清除干净。是上苍垂怜还是药叉有心?

    不管如何,庆幸可喜他们体内已没有任何毒物反应。

    两人在百草畹逗留半个月之后,确定身体一切安好才回凤阙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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