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梨花泪（1）
一路上，珞薇都毫无抵抗之力。从他们一见面开始，玄司雨就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她的灵力封住了。
她让珞薇嘱咐林觅一路上不要说话，林觅就真的一路上不吭声。
然后玄司雨让二人坐在一辆马车上，车窗的都是被封死了的，根本打不开，玄司雨一个人在外面驾马车，而他们则是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当玄司雨拍着车门让他们下来时，她的眼前仍是一片黑暗。
她知道，这或许，就是真正的杻阴宫。
“小姑娘，可能要委屈你了呢。”
玄司雨颜有歉意道。
她和林觅被分开了，而她则是被关在一个除了一张床以外什么也没有的汹屋里。
珞薇一个人在枯草铺满的石板床上坐了好久好久。
最令人恐惧的不是已知的恐惧，而是未可知的孤独。
她连最基本的计时能力也都丧失了，而时间在这样未可知黑暗里又被无限拉长，她没有人可以说话，没有事物可以被感知，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当门上那个玄关被拉开时，珞薇下意识地扑冲过去，贪婪地吮吸外面的空气。
那人拉开玄关，却不动了。
“谁？”
玄关离她太高，珞薇根本看不到那个人的脸。
“是要押我过去问话，还是终于准备向我动手了？其实我到现在都还没明白过来你们要我有何用，就算是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不是？”
珞薇趴在门上仔细听动静，那人似乎是后退了一步。
莫不是来看她饿没饿死？看完就走了？
别啊！她好不容易才见到一个活物呢！
“我没有恶意啊！”珞薇大声说，生怕那人走了听不到了，“我们的目的不都是一样嘛！都是、都是为了……羽千夜……”
没有听见脚步声，珞薇想那人估计还站在门口没动。
她忽然生出一种荒诞的想要跟这个人聊天的想法来，或者说为，疯狂。这可怕的孤独缠绕着她，而她一直深怕着那种全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感觉。
“我知道……这样很疯狂……可是，我觉得也不是不可能，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相信你们……”
相信你们，会让羽千夜复活。
就是这个疯狂到不可能的想法，缠绕着她，让她鬼使神差地带着林觅再一次来到杻阴宫。
门外一时没了动静。
珞薇怔了怔，敲敲门，道：“你还在吗？”
“目的吗？”那人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就像是压抑了很久才说出来的一样。
珞薇身子一僵。
半晌犹犹豫豫朝门外喊，“林觅？”
铁链滑动的声音，门被人推开，不是十分强烈的光线却仍是在一瞬之间刺得珞薇眼睛发疼。
林觅把门推开一个小缝，轻手轻脚进来，又关上。
“你怎么样？他们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珞薇语带关切，却没有上前去查看他，因为她隐隐约约能感觉到，林觅，似乎和她刚来时有些不一样。
黑暗中，林觅一板一眼点了下头，珞薇没有看清。
时间又被黑暗所吞噬，流逝缓慢到让人发狂。
久到珞薇怪异林觅是不是打算跟她一块儿关这儿的时候，林觅忽然开口了。
“你的目的，来这里，是因为这个吗？”
“什么？”珞薇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话的逻辑。
林觅又顿了好一会儿，才有些别扭地说：“羽、千、夜！”
不知为何，珞薇总觉得，这个名字从林觅嘴里说出来莫名的怪异。
“嗯。”珞薇不置可否，她不想对林觅撒谎，更何况这已经是摆在他眼前的事实。
黑暗中，她依稀听到关节收紧的声音。
“他们说，我来自这里。”
“他们？带我们来这里的女人吗？还有谁？你还见了谁？”
珞薇一连串问了一大堆，可是林觅却径自说着自己说的。
“他们说，我是这儿的少主。”
“嗯。”这也是事实，看来玄司雨也确信了这一点。
“他们说，我可以拥有这里的一切。”
“……”
“他们还说……”
“林觅，你很在乎他们说的话吗？你来这里找我是做什么？”
黑暗中，衣料擦动的声音，珞薇想，林觅应当是转了个身子，或许，面对着她？
“我、说话……好了！”
“咦！”珞薇惊奇道，“我刚刚都没发现呢！真的比以前利索很多呢！其实不是你做不到，只是你对自己没信心，你以前说的话太少了。”
两人的对话再次陷入僵局，若不是还能听到对方的一些呼吸声，珞薇都怀疑林觅是不是偷偷学会了土遁。
“林觅？怎么了？你来找我，是有什么想要跟我说吗？”
珞薇伸出一只手摸索，探到一截面料粗糙的衣角，随即一怔——感情这家伙回家了还穿着她临时赶制的衣服？羽千夜那件雪袍还是用天蚕丝制成的呢！
“没有事，没有话想说，就不能来找你吗？”手臂一探，刚好触及她的温度。
“不是不是！”
珞薇连忙抽回自己的手。
“林觅？”犹豫半晌，珞薇还是开口，“你今天，怎么了？”
“我在想一个人。”
“谁……啊？”
千万不要说是她！
“羽、千、夜！”
“还好……”珞薇松一口气，“‘他们’跟你讲了羽千夜的事吧？你是不是有些糊涂？关于一些似乎属于你但是又好像你并没有经历过的事？”
珞薇猜想：涂涂在试图缝补羽千夜的魂魄时，遭到他本人的抵抗，魂魄可能因此飞到了某个荒无人烟的地方，羽千夜的意识慢慢涣散，但魂魄却在不断吸收灵力自行聚集，又敲碰见了独自在雪洞居住的心智不全的林觅，便趁机躲进他的体内，和林觅的意识混在一起了。
“这个呢……其实是因为……”
珞薇正在试图如何在不把涂涂暴露出来的条件下跟林觅解释清楚这件事。
“其实……我在想你和他的关系。”林觅道。
“啥？”
珞薇差点儿没被自己口水呛住。
“我在想，那个人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让你宁肯抛下陌辰汀也要来见他。”
珞薇囧然：“也不能说‘抛下’这么难听不是？”
“那么，到底是什么关系？”
黑暗中，她能感觉到林觅在一点点靠近。
“恩人！”珞薇大喊。
林觅身子停住。
“他是我的恩人，他救过我三次命，就是在第三次的时候，他为救我，自己给……”
“所以你打算用你的命换他的命？”
“一次换三次，说到底还是他吃亏喽。不过也不一定啊，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帮到他，毕竟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还……有点儿迷糊……”
“珞薇。”林觅叫她的名字。
“怎么了？”
珞薇有些奇怪，林觅很少叫她名字的，一般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就算有时候他想找她的时候也会找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来说，但就是不会喊她名字。
“你是喜欢陌辰汀，还是喜欢羽千夜？”
“这个……很要紧吗？”
珞薇白痴地回一句。
“如果呢？如果我说……很重要呢？”
“……”
“他们说我是少主，是羽、千、夜……可是那段记忆明明不属于我……你是不是也很希望我变成他？”
陌生的气息喷洒在珞薇鼻翼两侧，她意识到她可能忽略了某种关键性的问题。
“林觅，你听我说……”
黑暗中，她的手腕却猛然被钳制住！
“你喜欢羽千夜对不对？！只要我消失掉……他就会回来，对不对？！”
“不……是……”
“你骗我！从你说带我出城的那一刻你就在骗我！你带我来到这个鬼地方！”
“你骗我！”
珞薇竟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慌。
是啊，她是骗了他，也正因如此，她才会在此之前企图求得他的原谅。而他现在怨怪她，她也毫无任何反驳的理由。
想起上一次在行云楼，林觅误以为被骗的时候，他那样暴躁阴鸷的眼神。珞薇顿了顿，开口道：
“对不起林觅，是我不好，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想法。我以为……你一直你一人生活在雪洞里，我以为你会好奇自己的出生，你会思考自己有没有家人……我以为我这样做你可能不太高兴但总归是愿意的……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只是凭自己的判断认为你跟羽千夜有一定联系，然后就自作主张带你来这里……对不起……”
“如果他真的回来了，我会消失掉吗？”
黑暗中，他们都看不清彼此，林觅动作笨拙地轻轻拍了拍珞薇的头。
珞薇心突地一紧。
她太自私了，真的太自私了。
她一心只想着羽千夜复活，却从未考虑过林觅的立场……甚至在一开始……让林觅就在行云楼，也是因为她觉得，林觅就是羽千夜……
她从没有考虑过林觅想不想，愿不愿意。
或许他这十年来一个人过得很好呢？很安静，很舒心呢？
或许他并不想回到以前的生活呢？
涂涂试图让他再次复活的时候，他就在本能地抵触啊……
她只是因为对羽千夜的愧意，就这样自私地让他回来吗？从不考虑他究竟愿意不愿意？
“如果我消失掉，你会想我吗？”
这个问题，竟和之前，那个人问她的语气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