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心意(三)
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一幕幕场景在我眼前晃过,晃得我头都要炸了。婉情和西风彼此深情对望;璟天挽着不知是哪个女子的手,笑容温柔;璟钰怀中抱着瘦弱的小女孩;师兄与映芳相拥而立。每个人都有了彼此的伴侣,所有人都获得了自己的归宿。我激动的上前去和他们打招呼,他们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像是看不见我一般。
不消多时,场景变换,我立于宁将军府中,漫天耀目红色几乎让我睁不开眼睛。这里是天遥的家啊,我能来到这里就一定能见到天遥吧?
果不其然,天遥着了大红的喜袍出现在长廊的那一头,他露出温暖的笑容向我所在的地方走来,我急切的奔上前去,想要一下子抱住他,告诉他,长日来我的思念。
他立在我的面前,温柔的伸出手坚定的说:“来,我们回家!”
我用力的点点头,刚要去握住他的手,他却上前一步越过我拉起了我身后一个同样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子,与她相携离去。
“天遥?天遥?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天遥!”
我跟在他身边不停的呼唤他,然而他却视而不见,径自的与那个女子聊得欢腾。他每笑一下,我的心就抽疼一下,直到疼的直不起身。我想要伸手去抓他,他却离我越来越远。我无力的扶住身边的柱子,哭出声来。
“天遥,天遥,天遥你不要离开我,不要抛弃我......”
“兰音,兰音?”有不太熟悉的声音叫我,我迷蒙的睁开眼睛,泪眼模糊中只见付绿萝皱着眉头站在我床前。此刻的我正死死的抓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掐的煞白。
我一下子松开她,双手捂住眼睛,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我的泪水。可是一想到天遥另娶他人,一想到他再不属于我,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兰音?”付绿萝见我此举小心翼翼的叫着我的名字。“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哪里疼吗?”
我清楚的感觉到有眼泪顺着指缝流下来,那梦中的大红的喜服不停的在我脑中晃动,晃的我头痛欲裂。
付绿萝将我的手拿开,想要探查的我情况。我睁开眼睛,泪水如泉涌一般,止都止不住。我太难受了,太伤心了,可是我的难受和伤心又有谁能明了,我是真的受不了了,那种噬心彻骨的疼痛,让我不管不顾只是一味的哭泣。
付绿萝见我不声不响的流泪更心急,连温雅都跑过来询问。可是我根本听不到她们跟我说什么,也看不清任何东西,泪水将我的双眼模糊,悲痛一时之间袭上心头,蔓延全身,那不能承受之痛几乎令我抽搐,令我窒息,令我放声大哭。我捶胸顿足,甚至要将整颗心都敲出来,却依旧不能缓解半分。
“宁天遥......我恨你!我恨你!呜呜呜......”
呜呜的哭声中,我唯一能说出来的便是这一句‘我恨你’。可是我恨他又何用?圣旨之下,谁的命运还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可是我不恨他又该要恨谁呢?我这一腔的悲愤又该去怨怪与谁呢?恐怕也只有他了!
自我来北周以来,逃跑了不知几多回。我心中总是有个目标,那便是天遥还在荆楚等待我归来的消息。他没有放弃我,那么我就更不能放弃自己。一次不成功还有两次,两次不成功还有三次,即便失败了千万次又如何,我也总会有机会回到他身边。可是,如今真的回不去了,他不等我了,他不要我了,他有了妻室,他的身边再没有我的位置!我现在除了哭没有任何办法,多年的感情,就这样付之东流,再也回不去了。
弹指之间,霎那芳华,那些过往的回忆,那些属于我们的美好时光,终究是一去不复返......
自我醒来后,其余人都不多见,只有付绿萝常来探望。我倒是很纳闷慕辰封锁了这流音阁,她缘何会进得了这里,更不解她何时对我的事情这么上心。几次想要询问,可是她总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那冷若冰霜的脸上仿佛只写着一个字:“滚”。
“赫连呢?”我拉住前来喂药的温雅,一般我醒来,赫连都会守在我床前,这几日他到底去哪儿了?竟一次都不得见。
“赫连大夫腿伤复发,这几日都不能下床,在另一个屋子养着呢。”没等温雅回话,付绿萝嘲讽的开口,“你要不要也问问太子殿下在哪里?”
“不用了。”我悻悻的收回手。
“呵!”付绿萝嗤笑道,“亏得他为了你做到这般田地,你竟一丝都不在乎他。也好,这样也好。”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也懒得理会。心中烦闷异常,皱着眉转过头不看她。她见我如此也觉无趣,拂袖走了。
温雅替我掖了掖被子。“姑娘,可还觉得哪里不适吗?”
我没有答话,还是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温雅无奈的看着我,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门外突然有轱辘轱辘的声音传来,不一会儿,这声音来到门前。
温雅起身去开门,“赫连大夫来了?”
赫连来了吗?我转过头向门口看去,确实惊得够呛。“赫连?”
此刻赫连坐在轮椅上,由温雅推了进来。我见他如此吓坏了,一下子起身,却扯到了头上的伤口,一阵眩晕。
“阿音!”赫连激动的差点从上面摔下来,他赶紧转动轮椅来到我的床前。“你没事吧?”
我抬头看他的样子,心疼的要流下泪来,“你还问我,你有没有事啊?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是彻底不能走了吗?你的腿废了吗?赫连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把你害成了这副模样。”
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懊恼的话,把赫连说的一愣一愣的,“阿音,阿音,你先等等!”他拍了拍腿,“你看,我没事,你看!”
我怔愣的看着他,“你都坐轮椅了,怎么能没事儿?”
“哎呀,其实我还是能走的。”赫连笑着说:“只不过那天有点抻到了,没什么大碍。都是太子殿下,非要小题大做,命人做了这么个玩意儿。你也知道我们这些效力于人的人,主子难得对你这么好,怎么好拂了人家的面子,这显得我多不懂事。”
“你还知道开玩笑?”我打了他一下,他这没心没肺的毛病几时才能改。“慕辰他是真的待你好!”我颇为理解的看着赫连。
那一日他们在我床前说的话还萦绕在耳边,许是慕辰也对赫连有感情的吧,只不过碍于身份,才不得不选择喜欢了我。
“赫连,对不起。”我小声的说道。
“你道什么歉啊?”赫连不明所以。
“其实,其实,”我低着头看着他的腿,“那天你们在我床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啊?你听到了?”赫连紧张的看着我,摇着手急道:“你可千万别当真啊,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
“赫连!”我打断他,“你放心吧,我是不会和你抢慕辰的,你可以尽情的喜欢他!”
“唉?”赫连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有点转不过弯来,一旁准备倒茶的温雅更是差点没站稳。
“我说的是真的!”我信誓旦旦的保证,“而且,我也绝不会歧视你对他的这份感情的。”
“哦,是、是吗?”赫连像是生吞了只苍蝇一般,脸都憋得通红,表情那叫一个痛苦啊。
“你怎么了?”我不解的看着他。
“没,没事儿,我们还是来看一看你的伤势吧。”他装出一本正经的伸手过来搭我的脉。
“赫连?”我试探性的叫他。
“你再说话,我就把你掐死了,扔雪地里。”赫连作势要来掐我。
我吓得赶紧老老实实的躺好。“哦。对了,付绿萝怎么来了?慕辰不是不准别人来这里吗?”
“她是来这里照顾你的。”赫连轻声说。
“你说什么?”我简直不可思议,要不是我伤得太重一定从床上蹦起来。“她?来照顾我?她脑袋也摔坏了吗?”
“当然不是了。”提到付绿萝,赫连头一次没有出现反感的情绪。“你昏迷的这段日子,府里发生好多事。我的腿伤又严重了,不方便随时照看你。付绿萝说她作为当家主母,该为太子殿下分忧,主动请命来照顾你。”
我听完简直不能相信,主动照顾我?付绿萝吗?以她的个性,不杀了我就不错了。
“其实想想她也怪可怜的。”赫连继续说:“她原本是最善妒的人,却为了能让殿下对她的态度有所改观,做到这个地步。”
“一个女人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原本就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心血,而这些付出还不一定换来应有的回报。女人,总是最傻的。”
我感叹付绿萝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感叹着自己。我原以为天遥对我的感情已经达到了一定的境界,可是他变心娶妻也不过就是皇上一张圣旨那么简单。
赫连见我如此,伸手扯了扯我的被子。“阿音,你都不问问太子殿下的情况吗?”
“他是太子,能有什么情况?我问与不问他不都是在那里好好的吗?”我望着屋顶,面无表情的说。
赫连却不顾我的满不在乎,自顾自的说起来,“宫里传来消息,皇后娘娘病重,特招他进宫,方便日夜问疾。”
“皇后病了要他去侍候不是分内的事情吗?”我随口接了句。
赫连舒了口气,悠悠的说道:“你知道吗?当初大家都以为你死了的时候,谁都没有太子殿下难过,我在他身边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他如此。抱着你的身体,恸哭不已。他不让我们将你送回荆楚,不愿意你离开北周,甚至要将你的尸身葬入皇陵。”
皇陵?把我的尸体埋到他们家的陵墓里?这不是在开玩笑吗?别说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即便是真的有关系,北周的人会接受一个俘虏埋到皇家的陵寝里吗?
“皇上说他胡闹,驳回了他的奏折。”是该驳回的,除非他们皇上脑袋也被摔了,才会答应这样的要求。
“在你上次醒来后,他又奏报皇上,说要娶你进门。皇上震怒,说若是再提此事就废了他太子之位。可是他像是真的对你动了真情,谁劝都不听。皇上无奈,威胁他若是再执迷不悟,就把你接到宫里,不许任何人诊治,任着你自生自灭,他这才罢休。因着此事,皇上对他多多少少有些失望,皇后表面上称病,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让他思过的托词罢了。娘娘不想他因为你的事情在皇上那里失了宠。阿音,他是真的喜欢上你了,不如你就跟了他吧,以后也有个依靠。”
“你今日是来给他当说客的吗?”我并不看他,“我如今的样子,到底还需要什么依靠?”
赫连心疼的抓住我的手,“阿音,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是人生还这样长,你总要看开一些才好。”
“怎么才能看得开?”我的眼泪又情不自禁的涌上来,“赫连,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才能看得开?我相信了这么多年的大琼皇帝抛弃了我,在我死后不想着让我的尸首回归故土,却第一时间将我的爱人配给了别人。这样的情况你要我如何看得开?他连最后一点希望都不肯留给我,仿佛是一早就盼望着我死了的这一天!”
“他们背叛了你,你还有我啊。阿音,你还有我啊。”赫连陪着我哭起来。
提起这事,心就忍不住开始疼起来。我又想起那一日做的那个梦。大琼的所有人都不认识我了,婉情,璟钰,师兄甚至是天遥,他们都看不见我。
天遥那样儒雅的笑容和他说的那句:“来,我们回家。”我原本以为他只能对着我说这样的话,可是如今他却与别的女人成了亲。从今以后,他的笑容再不属于我一个人,他的温言细语也全都给了那个我连面都没见过的丞相的女儿。
我抬手握了握颈项间的玉兰吊坠,清晰的记得那一年他手握着扇坠,说,这是他中意的女子之物。现如今,他都归了别人,那个中意他的丞相的女儿,又会送给他多少定情的信物?今生就此错过,我还能指望着什么呢,我还有什么可指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