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梅园
“爆竹声声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转眼即到春节，这是辞旧迎新的最大的一个节日。温雅说，新年新气象，一定要好好祈福，过了这个年兴许对生活也便有了新的盼头。
我知道她这是劝慰我的话，我也很想有个新的盼头好让她少替我操些心。虽然一切都是非做不可，但我不得不说我是个挺作的女人，自来北周后，便状况不断。经历这许多事情才发现，在这里除了赫连唯有温雅与我最是亲近。我难过时她劝慰；我遭难时她维护；我受伤时她看顾。虽然大多都是受命于慕辰，我却依旧感激她为我做的一切。我这个人，心很大的，向来对我好的人，我都愿意亲近。
腊月三十的一大早开始，就听得远处爆竹声声，没有一刻停下来。流音阁的上上下下也都早早起来为这年终岁尾最大的节日忙碌着。
我原本睡得还挺沉，奈何这嘈杂之声太大，扰了我的清梦。我躲在被子里翻来覆去的总是不愿意起身，最近是越发的喜欢赖在床上。北周的冬天真冷啊，我这个南方来的一时还真是适应不了，也唯有这被窝能给我温暖。
我蜷缩着将头又向被子里缩了缩，想要继续我的春秋大梦，却忽听得赫连大嗓门的在外面不知喊着什么，吵吵嚷嚷的不让人安宁。
这一大早上的，他来流音阁干嘛，不是应该在家准备过年吗？我好奇的从被子里钻出来，不情不愿的穿了衣服下了床，一推开门，一股冷风灌进来，吹得我瑟瑟发抖，赶紧又紧了紧衣服。
我站在二楼看下去，正见赫连站在不远处的平台上比比划划的指挥着流音阁的下人们做事。
“高了高了！”
“唉，那边再低点儿！”
“哎呀，挂个灯笼怎么这么费劲，看给你们笨的啊！这点活都干不好，那今天晚上的大事情还能不能指望上你们？”
我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几个小太监正忙活着贴春联挂灯笼呢。一时间来了兴致，也不顾还没梳洗打扮便蓬头垢面披头散发的跑下楼来凑热闹。
流音阁原本就依山傍水，建的就精致非凡，如今经这么一妆点，更是锦上添花，平添了许多喜气。平台的边上不知何时搬来了好多的木架子，整齐的堆在那里。这是做什么的我还真不知道，难道是北周有什么奇怪的习俗？
我正要走近研究一下，却被赫连叫住：“阿音，你醒了？”
我站定了揶揄的看着他。“这又不是你家，你这么卖力气的在这儿瞎指挥什么？”
“怎么我就不能指挥了？”他偷笑着凑近我小声说道：“嘿嘿，悄悄告诉你哦，太子殿下说了，今年的新年允许我陪着你一起过。”
“是嘛？”我倒没有我所表现的那般惊讶，只是看着他这样神神秘秘觉得有趣。
“那我还能骗你？殿下说了，你第一次在北周过年，身边也没有什么家人，看在咱俩亲厚的份儿上，就让我陪着你了。怎么样？”他拍拍胸脯，煞有介事的道：“我够意思吧？我跟你说，为了陪你过年，我推了好几个姑娘的约会呢。”
“哟，哪家的姑娘那么不开眼啊，还约了你？”我毫不留情的回道。
“说什么呢！”赫连很是不满我的说法：“我赫连宇在北周那也是响当当的人物，着名的神医！多少深闺淑女魂牵梦绕着想要一睹我的尊容。可惜啊，我这个人还是最重视友情的，只能辜负姑娘们的一番心意了。”赫连说着做出惋惜状。
“那要不我跟慕辰说说让你赶紧去赴约怎么样？”我一说这话，赫连脸色立马就变了，我接着道：“其实这新年呢，我倒是不怎么在意，怎么过还不是过啊，只是别耽误了赫连大夫的终身大事啊，要不我这罪过不就大了？”
“你真的要这样做吗？”赫连委屈的问道。
“真的不能再真了！”说着转身就要离开，赫连赶紧拉住我。
“嘿嘿，别啊。我的终身大事其实不是很着急的，真不着急！咱俩一起过年多好啊，放眼整个北周有谁跟你最亲近？不就只有我了吗？你再放眼北周，有谁跟我赫连宇最亲近，不也就是你了吗？”他拍了拍胸脯，开始游说我：“你想想，人家前院热闹非凡的，你自己独守着这空空的流音阁多没意思。那我自己守着个冷宅子也没什么意思，要是咱俩一起再加上流音阁的下人，那就不同了。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况且独乐还不一定乐。”
我只觉得大冬天的有一只垂死挣扎的苍蝇在我耳边一直嗡嗡嗡，嗡嗡的我头都大了。这赫连的叨叨神功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招架的住的。我只想快点离开他，于是抬步就往桥上走。
“唉！你别走啊！”赫连赶紧追上来继续唠叨：“人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如今又是年下最热闹的节日，我一个人确实挺没劲的，我还挺想我师父，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有没有想起我。哎Ｃ多年都没见了呢......”
“赫连！”我实在受不了，站定了换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同意你同我一起过年了，今天就留在这里，只求你少说两句可以吗？”
“嗯？”他搔了搔头，一副天真的模样，不明所以说道：“我也没说什么啊。”
“其实有一件事我挺不理解的。”我边走边问他：“我来北周的日子短，没有熟人也便罢了，你都在北周混了这么多年了，怎么也混得这样惨淡光景，似乎半个朋友都没有？”
“喂！你要不要这么没良心？”见我挖苦他，他很是委屈：“我是真的想陪着你的好吗？我的朋友们早就约了我了，只是人家都是娇妻美眷的我也不好总去搅扰。我是一心惦记着你，拍你孤独了。”
“唉？刚才不是说有美女相约吗？现在怎么又换成朋友了？赫连大夫说话还真是没什么谱！”我好笑的看着他，这人多有意思，都说漏嘴了。
“美女相邀是编的，可是朋友相约这可是真真的，我真的是推了朋友陪你的！”赫连较起真儿来还是蛮可爱的。
“好了，我知道了。”我好笑的看着傻乎乎的他，顺便想要拍拍他的头，额，他长得稍微有点高，没怎么够着，算了！我悻悻地收回手转身继续走。
一路出了流音阁，我和赫连慢慢的踱着步子，欣赏着这北国雪景，时不时的踩一踩地上的雪，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这感觉甚是奇妙，我一时间玩得忘形，竟不知不觉间走出流音阁好远了。
其实北周的雪景倒是极美的，万物掩盖在白雪之中，彷如神话一般的境地。只有一点，就是冬日太冷，到处都是枯树残枝，仿佛一切都败落下来，看着让人伤感。
与赫连说时，赫连灵机一动，二话不说拉起我便跑。我早上起身出来得仓促，甚至脸都未洗一下，头发也都没来得及梳，那如瀑布一般的黑发肆意垂下来，没有一点装饰，现下这样一跑，头发便随风飞扬，宛若跳着一段张扬的舞蹈般自由奔放。
我原只是想着出来散散步，谁知被这个疯子一路拖着不知跑向哪里。我这样披头散发的，引来路边下人纷纷侧目，羞得我只得掩面而行。
赫连终于在长久的奔跑过后停下来，兴高采烈的指着前方的一处园子说：“好了，到了！”
我跑了这一会儿，上气不接下气的，抬手抚了抚胸口以顺过气来。抬眼看时，便见皑皑白雪中，朵朵寒梅盛放。白梅高雅，绿萼梅清冷，红梅娇艳。层层叠叠的花朵包裹在落落清雪之下，更显清冷高洁，仿佛那画中景致一般。我一时被震惊，竟连话也说不出。这一处倒是我从未来过的，我被这景致所吸引，抬步走了进园子。真正的置身其中才嗅出梅香袭人，“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可这红梅要怎样算呢？无论是颜色还是气味，红梅都更胜一筹呢。
我迷失在这样的景致中，只觉得这里是我见过最香艳的美景。我抬起头，尽情的呼吸着空气中的清冷梅香；伸出手，感受着这梅园所带给我的惊喜。我踏着轻快的步子，四处的转着圈的观赏着一树一树的梅花。
突然想起那一年邺城大雪，在璟钰的府中我也是见过梅园的。那时的景象不断在我眼前浮现：那一年，是谁带着我去看的梅花盛放？那一日，是谁的笑容那样灿烂？那一时，是谁的身姿那样挺拔，迷惑我的双眼？那一刻，是谁携了我的手视我如珍宝？
这感觉，想起来便让人心疼。是了，是天遥啊，是宁天遥啊！我们还曾有过约定，他说，天下的梅花属北国最美，有机会他要带我去荆楚看梅花。如今，我真的看到了北国的寒梅胜雪，说要带我来的人如今又身在何处呢？他的身边又有怎样的佳人相伴，他又携了谁的手看这大千世界？
想想可笑，那时我们约定的事又岂止这一件？年少无知，总以为世间万事皆有可能，总以为约定了便能兑现，总以为爱过了便永不会变。然而，一朝分离，时移世易，那个人再不是我当初爱上的那个他了，再见不如不见，想念当如不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