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晨曦院
避开付绿萝的苦苦纠缠，我与赫连自梅园处转出来，温雅早带着流音阁的一众下人前来迎接。见到我们，温雅赶忙将准备好的暖炉放在我的手里，又将狐裘披在我身上。
“姑娘怎么去了这么久？害得我们好找。”
“一时贪恋府中的景致，多留了一会儿。”
我自己又紧了紧狐裘，简单的回了一句。因为早上发生的这一连串事件，我的心情多少受到了些影响，显得有些低落。
我自是知道慕辰对我好便是伤害了付绿萝，可是我既不能阻止慕辰的心意，又不能完完全全的逃离这里，我在他的圈禁中除了被动承受别无选择。付绿萝的误解我虽完全能够理解，可是又觉得自己太过委屈，有些事原本也并非我所愿，可当它们毫无预兆降临的时候，也不能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在我身上不是，毕竟这些事真的不能赖我一个人。
回了流音阁重新梳洗妆扮，便有慕辰院子里的人来请。说是太子吩咐，这流音阁中这一日断不能逗留太久。我倒不知这是哪门子的风俗，可我既然在这里了，便只能入乡随俗。简单的收拾停当，我便随了温雅他们移居慕辰的主院。
慕辰的主院名唤晨曦院，之前商讨慕风和清影的婚事的时候我曾来过一回，那一次因为匆忙又时隔太久，我几乎忘记了这里是什么模样，后来慕辰又长日留宿流音阁，就更没机会接近。只知道当时看它，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甚为考究，比府中别处景致更要精致非凡。现下再来，远远看着那座院子，只觉得冬日萧瑟，红墙金瓦隐匿雪中，看起来也肃穆许多，倒是显不出与别处的不同来了。
才刚一接近，就见着慕辰的贴身奴仆们悉数迎了出来，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领头的婢女恭恭敬敬的说：“奴婢苏蓉携晨曦院众人给兰音姑娘请安！”
这么大的阵仗我着实是吓了一跳，我甚是无语的看着他们一个个虔诚的模样，仿佛我要不接受他们的这一拜就不能进去一样。为了我不在大年夜露宿太子府的街头，只得一一将他们扶起。
“大家快快起身，我的身份也高贵不到哪里去，何须你们行此大礼，兰音当真担不起的。”
苏蓉笑着上前：“温雅果然没有骗人，姑娘和善亲切，让奴婢好生羡慕，奴婢也想去流音阁侍候。”
温雅笑骂道：“这主院都是你说了算，连流音阁也不肯放过了吗？端的是好便宜都被你得了去！”
“这晨曦院中的丫头一个比一个精，阿音你可别信她们。”赫连在一旁打趣道。
“赫连大夫惯会玩笑的，大冷的天儿，姑娘快里面请吧！”苏蓉热情的将我们领进门。
赫连的话倒是没错的，能在北周太子府中给太子掌事的宫女，到底是不会差的，何况慕辰又是这么爱挑剔的人。苏蓉也好温雅也罢，若不是各有所长，断不会在这比皇宫不差分毫的太子府中混的如鱼得水。他们也都是惯会看人脸色的人，想来慕辰的心思他们都是猜透的，才会对我如此客气。
不管怎么样都好，横竖我都不属于太子府，终究不过是这里的一个过客，你对我好，我便也和颜悦色；你若对我不好，我不理就是，其实大家对我的态度我倒不是很在意。
可能是起得有些早的缘故，吃过了早饭，我便有了困意，可是在这里睡又觉得不太好。原想着要不出去透透风，外面的天气又着实太冷，索性就老老实实的守着屋子里，抱着暖炉边嗑瓜子边打瞌睡。
赫连看着我的样子，好笑的说我是懒猫，这么好的新春佳节就要浪费在屋子里，还非央着我给他画几幅画，说是他家里看起来太空了，过年了总要布置一下。
我不耐烦的睁着惺忪的睡眼不断的腹诽：可不是空吗，他这一年得有大半年都住在太子府上，自己的宅子不知道是用来干嘛的，真是有钱浪费！
最后，我被他央得实在烦了，便真的就准备在这样好的节日里为他作几幅画。早上的梅园雪景甚是美妙，倒是也符合这新春的气氛，况且我也有日子没动过笔了，不能将这手艺荒废了，想到此处便更觉得应该画一画。哪成想一时之间来了兴致倒是停不下来了。冬日天短，这一画便是一下午，再抬头时，早已夕阳西下。
吃过饭后，我和赫连并着晨曦院的下人们聚在一起打牌。以前总听人说南北差异，各不相同。来了北周这么些日子，除了天气冷了些，其他的差异我倒真没觉出来，没想到一打牌就暴露了。这牌面都是一样的，怎么就玩法差这么多？
我这个人吧，别的东西其实都不怎么上心，唯独对玩儿的事情特别较真儿，非缠着他们教我怎么玩。一干人见我玩心忒重，倒也愿意哄着我开心，都聚过来看热闹。一时之间，晨曦院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这样打打闹闹也便夜深了，外面更是热闹起来，张灯结彩，爆竹声声，那艳丽的烟花升上天空，照得整个屋子都亮了。烟火虽明丽，然而我一腔热情的玩性却随着这场烟花的陨灭而消逝。我手里攥着牌，愣愣的看着窗外一闪又一闪的光亮，心一抽一抽的疼，半晌都没缓过劲来。
“阿音？”赫连看着愣神的我叫了一声，我才堪堪感应过来，茫然的答了一声。
“嗯？”目光却依旧未离开窗外的烟花。
“姑娘？”温雅见我的眼神问道：“姑娘可是想出去看烟花？咱们殿下的主院建的开阔，而后面的观景台正是观赏的好地方。”
“也是呢，每年除夕这一天皇宫的烟花盛会都别有一番风味，整个中都城都能得见。”赫连附和着，又看了看时辰，“不过得再等一会，现在还没开始呢。”
“算了，这烟花我看得够多了，再不想看了。”说完心事重重的撂下牌，再没了玩儿的心思。
赫连发现我的异样，凑过来问：“怎么了？”
我恹恹的说道：“我有些困了，想要睡下了。”
“那可不行，还要守岁呢。”赫连拉住我，“你别愁眉苦脸的了，今日是除夕啊，不管有什么烦心事也都放一放，大家在一起乐一乐也便都过去了。你们快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端上来点儿。”
“对对，厨房今日做了好些个点心，你们两个快去端上来让姑娘尝尝。”苏蓉吩咐完，两个小丫头赶忙的就跑了下去。
想到吃的我就更没心情了，今日吃了一天了。这瓜子和茶水都吃了许多，现在有些发胀。于是摆摆手，对着赫连说：“今天吃的够多的了，我都撑了，要不我先睡会儿，等守完了岁你叫我回去。”
“你要是睡我可不叫你。”赫连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奸笑着说道：“等太子殿下回来发生点儿什么，你可别赖上我。”
他一说完这话，屋里的下人们都笑作一团。我咬着牙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便又抓起牌来。“还是接着玩吧，这回咱们换个玩法，既然玩就得有输有赢，咱们赌一赌怎么样？”
“就你这牌技，你得输成什么样啊？你哪来的钱付赌金？”赫连很是瞧不起我。
我坏笑着看着他，“我是没钱，所以只能委屈你了。”
“你什么意思？”赫连下意识的向后靠了一下。
我冲着大家一招手，“来来来，今天除夕大家高兴，赫连大夫愿意替我出钱，咱们好好乐一乐，有没有人愿意跟我打？”
“我！我！我！”一听是跟我打牌，必定是赢定了，大家踊跃报名，赫连无论如何都没拦住，一面苦着脸一面骂我没良心。
因为我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而输钱的主动权又刚好也掌握我的手里，这一晚上，赫连都在被动的输钱，输得一塌糊涂。
他一个劲儿的在边上指导我，“出这张，这呢，唉呀妈呀，玩法你不会，但是牌你总该认得吧？我的天啊，打这个！”
我看着他急赤白脸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哪里就肯听他的话。毕竟，玩牌的乐趣远远比不上看他输钱的样子。最后的最后，赫连输得就只剩下身上的这件新衣服了，才有下人缓缓前来通报，说是除夕已过，可以回流音阁了。
晨曦院的众人听了这样的话，都悻悻然的收拾残局，只有赫连一人激动得热泪盈眶，几乎要给那个下人跪下。
我想，这大概是赫连过得最不开心的一个年，看他那愁眉苦脸的样子就知道了。只是与赫连说时，他却疑惑道：
“谁说我不开心的？”说完突然转换表情，严肃得让我有些陌生：“阿音，你要记得一件事情，只要是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我都觉得开心！”
看着他那澄澈的眼中闪烁的点点光亮，我突然有些感动。赫连待我，如此赤城，有友如此，我复何求？我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头，却忘记了他原本长得那么高，我要踮起脚才能够到，于是悻悻然道：
“走吧，时候不早了，我都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