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回：知我者，谓我心忧
【九天·三危山·飞云庄】
这样前前后后一想来，江瑶就明白了不少。
“哎呀，倒忘了一件事情！”
“怎么了？”
“你想啊，灏可是六界内数一数二的音律大师，他的屋子里有那么那么多的乐器，”江瑶夸张地比试了一下，“可是，我们居然忘记让他为我们演奏一曲……”
看着江瑶一脸懊悔，长意笑道：“只要他还活着一日，只要咱们还能找到梵幽地界的入口，就不怕听不到他的乐曲。”
“可这一次咱们是纯属巧合才进去的……下一次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好的机会呀！”江瑶不愉悦起来，“而且，就那家伙的性子，说不定都把入口给改了呢！”
“没事的，”长意安慰道，“等到我们找齐了四大神器，封印魔界妖人，平定世间战乱之后，我就再陪你来这儿寻找梵幽地界，寻找灏大师！”
“真的？”江瑶眼中流露出欣喜，“可是，那还得等多久哇？”
“就在不远的将来！”长意自信地笑道。
桓飞得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两人一鸟就顺利抵达飞云庄。
进了庄内后，江瑶也不多说，直接就把编钟交给白薇，白薇手持编钟，仔细摩挲了好几遍，眼泪便止不住地往下掉。
“老师他……可还安好？”
江瑶有些意外。她原以为白薇会如她和长意一般惊讶道“他还没死”这类的话，照白薇的话看来……
“你早就知道他还活着？”
白薇点点头：“部落中有此传言不过是因为在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宫中突发大火，死了很多人。而我的老师灏大人在那一夜失踪了，多年来下落不明。故大家都认为他已经死了……但我从未这么想过。我的老师，并不是一般人，他不会这么容易死去的。”
“宫中怎么会突发大火？”长意素来调查案子惯了，便问道。
“大家都推测那场大火和我们三青鸟皇宫多年来的宫闱斗争有关联。”白薇道，“但我暗地里调查了多年，却发现……”说到这，她忽然就闭口不言了。
江瑶见她沉默了，知晓那场大火恐怕也属于三危山秘密中的一部分，她叹了口气道：“你为何要盗取编钟?”
白薇一惊：“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灏告诉我们，只要把这另外一组浮雕盘龙象牙钟交给你，你就会将大祭司的那一组还给她。你为了盗取六律坊的编钟，用尽手段。你让你的弟子绯月在紫宁宫潜伏多年，一直等待着时机……最后，绯月还为此葬送了性命。你处心积虑想要得到那组编钟，究竟是为了什么？”
白薇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并不答话，只是咬着自己的嘴唇。
长意惊讶地看着江瑶，他没想到，同样是查案，那个女子居然已经将之前的一切都联系在了一起。
他隐隐觉得，秘密就要被揭开了。
江瑶见白薇不言语，继续道：“灏和我说了一个故事，关于公主和她的音律老师。当时我就纳闷，为何灏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眼神里总是带着悲伤……就好像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一般。再联系一下你俩的身份，我就已经推算出了大概。”
“故事？什么故事？”这次轮到长意纳闷了。
江瑶原本想把故事说一遍，不过见当事人就在这里，也不好自己插手，就看着白薇。
白薇扯着嘴角，勉强露出了笑容：“江姑娘聪慧过人，白薇十分佩服。”
“揭开过去的伤疤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但我希望你能勇敢面对。”江瑶道。若白薇和灏真的是那个故事的男女主角，他们所经历的悲剧非常人能够想象的。
白薇仿佛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她将编钟一字排开，柔柔地坐在编钟前，轻轻地敲击。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悠扬的小调让江瑶立刻想起第一次进入梵幽地界遇见灏的那一天，灏乘着小舟，手中持着一支牧笛，一边吹着一边吟唱出这首歌。
说来也纳闷，江瑶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边吹笛子边唱歌呢！想来是这也是灏的一个厉害之处吧。莫不是应该独自一人惯了，只好修炼这种功法也好自娱自乐？
白薇此刻唱的也是这首歌……就是不知当年二人你弹我唱是怎么样美好的情形。
“浮雕盘龙象牙钟是老师这辈子最优秀的作品，也是他最喜欢的乐器。”白薇一下一下地敲着，钟声仿佛带领众人回到了那遥远的岁月，“编钟一共有两组，看似一样，实际上为阴阳一对。有一组老师自己留着了，而另一组则送给他毕生所珍爱的那个人……”
“不会吧，紫宁宫的人说，编钟是灏送给老祭司的呀，怎么会……”长意忍不住插嘴道。
江瑶淡淡地说道：“灏和我说，故事里的乐师喜欢的是男子……”
长意愕然。
眼泪从白薇的眼角滑落，湿润了她的脸庞，脂粉全花了。“其实，我早明白老师有龙阳之好，可我就是不死心！我一直很努力的学习音律，一开始是因为自己喜欢，直到后来是为了让老师开心。我很努力地学着，只求老师能够回心转意。他和那人是不可能的！若此事传了出去，将会是凤凰族最大的丑闻，届时，纵使是三危山也保不了他！”
白薇说到这儿，情绪已然失控。
“原来此事牵扯到了老祭司，难怪大祭司会如此避讳。”长意暗道。
“我劝过他，可他从来就不听！直到最后，他干脆丧心病狂地在皇宫里放了一把火，在熊熊大火中携着剩下的浮雕盘龙象牙钟逃之夭夭！”白薇狠狠地敲击了一下编钟，“我派人找了他很久很久，可怎么也找不着他……就是从那时开始，我对紫宁宫的编钟起了执念。我想要得到它，它不该属于紫宁宫！那是属于老师，属于我的东西！”
“所以，你密谋部署了周密的计划，只为得到老师留下的唯一一个物品。”江瑶紧接着道，“为了一组编钟，你甚至不顾自己弟子的性命！你也是丧心病狂！”
“绯月如果不死按照紫宁宫的宫规她肯定会生不如死！”白薇道，“况且，她是自愿去的……她说，要报答我的养育之恩……哈哈哈哈……”
“白薇，就为了一组编钟，你值得吗？”江瑶抢过白薇手中的击棒丢弃在一边，两只手紧紧地抓着白薇的肩膀，“编钟不过是器物，就算你得到了又能如何？你还是得不到那个人的心！”
“但好歹也能留个念想啊……”白薇笑着，却比哭还要难看，“他要离开，却什么也不给我留下……”
“白薇，你当真以为祭司不知道编钟是你偷的吗？祭司是可怜你，再加上想要保住灏的尊严，这才息事宁人，不让长意继续插手调查此事。”
“我知道……祭司是个好人，我感激不尽！”白薇反手抓住江瑶，急切地问道，“你快说，他在哪里？我的老师在哪里？”
江瑶一脸淡漠：“我不会告诉你的，你一辈子也找不着他。”
“不！你快告诉我！”白薇恍若疯了一般扑上去，长意上前一剑抵在白薇的脖子上。
“放开她。”长意冷冷道。
“长意掌门，请你看清楚，这里是飞云庄，不是你蜀山！”白薇故意将脖子蹭到长意锋利的剑上，一汩鲜血流出，“你要是杀了我，我保证你们都走不出我们三危山半步！”
“我没想杀你，”长意道，“灏现在过的很好，他所在的地方比六界任何一个地方都还逍遥快活。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就不应该去打扰他。”
“现在，灏已经把他的编钟赠与你了，你还不满足吗？”江瑶步步为逼。
白薇凝视着地上的编钟，从左到右由大到小一排而过，让她恍惚想起了逝去的时光。
“我的老师……他还说了什么吗？”白薇放开江瑶，道。
“没有了。他虽然没有说，但我能感觉得出来，他对你满怀愧疚之情。他肯定希望你能放下过去，活得快乐……就像，他曾经在你身边的那时候一样。”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灏和白薇生活的样子，江瑶却能够想象。那情景一定是清风明月，杨柳依依。灏轻轻地唱出乐谱上的曲调，白薇认真地学着，从琵琶到古琴，从五音到六律，在一个又一个春去秋来里奏着一曲曲动人的乐章。
“白薇，编钟牵挂着你和灏的回忆，依旧带着老祭司和祭司之前的祖孙情，我希望你能把另一组编钟还给祭司。”江瑶最后说道。
白薇没有答话，但她终于平静下来了。这些年为了灏，她或许已经淡忘了初心，已经不能再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弹奏一曲。事实上，对于灏而言，他教授白薇知识，所希望的自然是白薇能够带着她所学的东西快乐幸福的活下去。世间会音律的人很多，能懂音律的人却极少。白薇若是能参透那乐曲中的真谛，恐怕心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狭隘。
现在也就只能盼望着通过了这件事情，白薇能够幡然醒悟吧。
当然，这之后的一切都与江瑶和长意无关了。他们很快收拾了行囊，带着浮雕盘龙象牙钟，骑上毕方鸟，飞往九天紫宁宫。编钟的故事就好像是他们生命旅程中的小插曲，他们只是旁观者，作为外人看遍了故事的经过和结局。
接下来，还有更加艰巨的任务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