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只是他那么小,大概禁不起自己的一拳。.
这么一想,心里不免有几分忿忿。
“既然来了,不妨过来一坐。”端坐在白狐皮中央的善鄯和善的对她招招手。他的声线清润,仿佛朗朗的风带着无法描绘的轻柔,看似亲切,可话底又显得冷冰冰的。
皇宫终究是个肮脏污秽之地,能在那里平安长大成人的皇子,又怎么可能随便把见过面的人当朋友,人家只是嘴巴说说,当不得真的。
这时候还是夹着尾巴做人的好。
她称谢道不敢。
谈观给她倒了杯香茗,她道谢,沿着杯沿打量了一下这位位高权重的皇子面貌,长长的卧蚕眉,容长脸,五官深邃,阵底精光难掩,看似不经心的坐着,巨大的威仪却扑面而来。
凤凰有凤凰的窝,小麻雀有小麻雀的蹲点,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芮柚紫的心冰冰凉凉的,觑着谈观的下首坐下,她准备喝完手里的茶就赶紧告辞。
“柚娘,你是柚娘。”
茶是哪种好茶,她品不出来,却因为谈观忽然压低声音,低到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吓得她茶水呛进了鼻子里,差点不雅的喷了出来。
她赶紧捣着鼻子,阻止倒流的不知是鼻涕还是茶水。
柚娘是她的乳名,小时候他第一次见到她,便用这样的称呼,此刻听他揭了自己的底,她瞠着眼,恨不得把他的嘴给捣上。
“表哥。”她赶紧擦了鼻涕,压低声音回应。
谈观差点就去捏她的脸,幸好及时强迫自己把手收回来。“你胆大包天,居然做这身打扮?!”
“还是被你认出来了。.”这也算坦白从宽吧。
一旦戳破了那层纸,谈观的表情十分精彩,桃花眼皱成了苦瓜眼,他当机立断拉起芮柚紫的手。“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有事到外面再说。”
其他人都还好说,牵扯上九皇子,一不小心就会闹出欺君罔上的罪名出来,那可就是大事了。
慢着,他好像还漏了什么?
他听父亲说表妹是许了人的,嫁的正是坐在他对面的凤郡王……可是这对夫妻怎么一副陌生人的样子?细想上回他们还吵得厉害,哪有半点夫妻鹣鲽情深的样子。
好吧,就算没有夫妻情深,连表面功夫都不做,这……实在说不过去啊!
父亲到底漏告知了他什么?
他偷看了任雍容一眼,却发现他的目光滑过芮柚紫时不带任何温度和感情。
芮柚紫可没发现谈观心里涌动的疑问,一心只在意表哥的提议。
离开,她正有此意。
第八章渣夫对她上了心(1)
谈观走到九皇子跟前长揖,态度恭敬。“草民方才想起与瑞兄弟有私事相商,告罪先走一步。”
“哼哼,屁股都还没坐热就要走?是看不起我们这些人吗?”冷不防若低沉琴音般流泄出挑衅言词的是眼神冷漠的任雍容。
善鄯显然也不介意任雍容抢了他的话头,略略挑眉后,嘴角噙起一抹微妙的笑意。
“郡王多想了,草民哪敢,的确是个人私事,还请见谅!”谈观做足平民的低微姿态请求原谅。.
多半,在下位的人这么说,在上位者也不会多加刁难的,不过,也有这么个例外的刺儿头。
“来都来了诗画赏,要走也不是不成,但总得展示一下瑞兄弟的才华,让我们品味品味。”并不打算放过芮柚紫,任雍容摆明了找碴。
他看得出来,这连个名字都不肯报知的人,表面上很恭顺,对他们这些皇孙显贵却是不冷也不热,始终保持着适度的距离,旁人或许会被他的温和友善迷惑,看不出究竟,他却敏感的发现他那份打从心底散发的疏离感。
欲擒故纵好攀上权贵吗?
这才招惹得谢语和谈观的注目。
想走?他偏不让。
他要试试他是不是个草包。
若是草包,好让他早早灭了自己那份奇异又诡谲的心思。他归咎自己会对这小子特别在意,是他平时被大家捧得太久,一心只有自己,突然来了个平民小子,不但毫不在意他,甚至要离开连个招呼都不和他打一声,他究竟拿他当什么了?
是的,经过这些日子的沉思,他归纳出来,天之骄子的自己为何看这小子诸多不顺眼的原因在哪里了,那就是看他不爽,既然不爽,他就要找出个让自己心里舒坦的法子来。打压这小子,让他臣服自己,似乎是唯一的一条路。
芮柚紫心里咯噔一跳,这混帐是在挖坑给她跳呢。
对他示弱无用,对他无视无用,他就是看她不顺眼吗?
她太阳穴突突的痛,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实在诡异,有人能因为一面之雅成为知心好友,有人天生世仇,就像眼前这个花架子就只会找她的麻烦。
她振袖抱拳。“小弟才疏学浅,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是个无才的人,不敢献丑。”
谈观本来不太替这小表妹紧张的,毕竟她是书香世家出身的女儿,就算没有学富五车,该读的书肯定不会落,这下却有点不确定了,他记忆里的柚娘也……并不是那么喜欢读书,这么一想,他又忍不住替她紧张起来,顺势瞪了任雍容一眼。
有人这样把自己的正妻往坑里整的吗?这种夫君,究竟是姑母还是姑父答应把表妹许给了这人的?
好想上前给他一拳!
“据在下所猜,瑞兄弟莫非是洛阳瑞家的人?瑞家一门皆是杰出书画大家,书香门第,为人太过谦虚便成了虚伪,这样可不好。”
据他所知,京中瑞氏甚少,更无值得一提的人才,这小子开口便说自己姓瑞,想来也只有洛阳瑞氏。
芮柚紫实在懒得再跟任雍容辩解,“书与画我谈不上气候,既然任公子一再‘鼓励’小弟,小弟勉力便是,不足之处,还请诸位大哥海涵、海涵。”
见她眉宇间一片从容,几个男人难得不用语言,都心生同感,这小不点身上总能一点一点释放出属于自己的气质,有锋芒却不锐利,缓缓的打动人。
谈观见她似要吟诗,也不知怎么劝,这诚,这些人家底子都摆在那,可不是真的空壳子,只希望她不要出大糗就好。
在座的公子哥们看似只会吃喝玩乐,可据他观察下来,纨裤的形象虽然满满,但是他和父亲在外经商,历练不少,看人多少能揣摩出几分真实来,他有把握这几位爷们风花雪月的外表比较像是在掩人耳目。
但无论真实还是虚假,这些都不干他的事,他只是个商人,商人只要有利可图便是,政治那些什么的,父亲说能不沾就不沾。
他收回心神,望着沉吟的芮柚紫悄悄捏了把冷汗。
芮柚紫忽地狡黠一笑,雅室内熠熠光束,将那水眸漾出星子般的金影,一双如剥壳笋尖般的素手反剪在背后,樱唇轻吐珠玑,声音如沉湖中泛起的清浅涟漪,令听者无法轻忽——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清脆带着刻意放缓的声音在最后一个字落下时,迎来的是雅室里的鸦雀无声。
众人全瞪大了眼睛,变成了木头人,就连九皇子也放下了白玉杯盏。
“献丑,告辞。”借花献佛,借花献佛,希望辛弃疾莫从棺材里跳出来骂她文抄公,小女子只为脱身,善哉善哉。
她顶了下张口结舌的谈观后膝盖,暗示这时不走待何时。
谈观仍没回过神来,芮柚紫只能拉着木头表哥,准备溜之大吉。
“且慢!”
被她的出口成章给惊得回不了神的男人里,有个眼明嘴快的开口喊住他们想遁逃的脚步。
芮柚紫扶额,如果是那个渣男叫她,芮柚紫可以装耳聋,不顾一切的溜走,但对象是九皇子,就寸步难行了。
这个皇子一直以来就摆了个高高在上的架子,仿佛化外高人般看自己,这会儿为什么不装聋作哑到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