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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父亲走得匆促,竟是没把这幅朋友的心意带上。.

    “徐琼见过先生。”她屈膝行礼。

    钟螽回过头来,他很高很瘦,留着美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若是再披件道袍、拿柄拂尘,活脱脱就是个道士了。

    他在玫瑰椅上落坐,上下打量了徐琼一圈,端起春娥重新沏上的茶,用茶盏盖拨开茶叶,抿了一口。“你可读过书?”

    “跟在父亲身边,多少知晓一些。”

    “我收学生,有个规矩。”

    “学生愿闻其详。”

    “资质驽钝者不教,不顺眼不教。”

    “为人师者不该有教无类?”

    “哦,”钟螽摸了摸胡须,“要是奇笨如猪,教来何用?”

    “即使笨拙,在教导下能知进退、明心性,不在世间为恶也是好的,璞玉才更需要打凿。”她当然不会去跟他讨论猪其实是很爱干净的动物,也很聪明,就如同夏虫不可语冰,不同的环境会造就不同的人、不同的生活习惯和观念。只能说,学生挑老师,老师也挑学生,都是希望千里马能遇伯乐,伯乐能遇千里马罢了。

    “老夫的规矩便是如此。”与其劳心劳力教导一些无用之辈,不如纵情山水,恰然享受生活,安度余生。

    “学生理会。”

    “那么,小姑娘,你就来说说这幅《韩熙载夜宴图》吧。”伸手捻须后,钟螽的目光微微眯起。

    这女娃儿不过十岁年纪,一股清新灵秀的气质就像涌泉般一圈一圈溢出来,举止进退有度、态度无畏无惧,居然还直斥他不可以挑拣学生。.徐明珠的官声不错,既然父亲不凡,女儿也是个不畏虎的初生之犊,必也与众不同,那就试她一试吧。

    徐琼眼珠一转,老先生这是在考她呢,她垂眼道:“学生只是个十岁孝,哪里懂得画里的人物在说什么,先生没听过,事有反常即为妖吗?”

    “口出此言的人必是庸碌之辈,人只对未知的事物才会感到害怕,这天下何其辽阔,未知的事何其多,在妖人的眼中,平庸无为的人不也是妖?”好个只是个十岁孝,这女娃儿太有趣了。“唔,快别浪费老夫的时间,就说说你对这幅画的看法。”

    要因为她的一席话决定去留,这先生虽然看似严谨又不通人情,却是有趣。

    她清了清喉咙,正色道:“学生听父亲说过,这幅图乃是南唐名臣韩熙载为了避免南唐后主李煜的猜疑,每每大开夜宴,与宾客纵情嬉游,李煜心存疑惑,为要了解真实情况,派顾闳中与周文矩潜入韩府,后来两人各自绘制了一幅夜宴图送给李煜,李煜看过之后,对韩熙载的戒心减低不少,最后韩熙载累官至中书侍郎,得以善终。”

    钟螽不语,抬眼就见徐琼气定神闲地伫立在他跟前,他目中精光微现,面露莞尔,“倒也有条有理,字句中肯,明日开始,每日辰时上课、巳时下课,不得无故缺席。”

    “是。”徐琼从春娥手中接过一个长形盒子,双手捧到钟螽面前,“这是学生为先生准备的拜师礼,还请先生笑纳。”

    钟螽看着盒子,抬手打开盒盖,里头是一卷画轴,将画卷摊开,竟是吴道子的《南岳图》,只一眼就让他的眼睛都亮了。

    吴道子一生以绘画为乐,无心做官,绘画笔法超妙,为一代画派宗师,据传唐玄宗欲观嘉陵江的美景,吴道子一天即把嘉陵江三百里风光绘在大同殿的粉壁上。.

    钟螽钦慕的是吴道子的无拘无束,收到此画,他甚是满意。“为师就却之不恭了。”

    吩咐春叔安排钟先生的住宿事宜,一应用度皆不可怠慢,徐琼这才离开书房,外面还等着要向她告辞的大管家徐辅。

    “大姑娘,奴才这就回常州去了,不知大姑娘可有其他需要老奴向老爷禀报的事情?”

    徐辅四十多岁有余,紫膛脸、身高魁梧,蓄着一把小山羊胡须,一袭青藏色交领直裰,秉性果断中透着仁厚精明。

    “烦请辅叔转告我爹,我在婺州安好,勿念,他老人家也要保重身体。”

    徐辅应声后便匆匆去了。

    第四章小正太芳邻(1)

    徐辅离去后,徐琼沿着回廊穿过月亮门和青石路,回到被夷为平地的旧仓库空地上。

    柴方已经抓耳挠腮地等在那儿,“小姐,您这奇怪的窑,小的是能盖,只是还有些问题……”

    “这叫蛋形柴窑。”

    所谓蛋形柴窑,就像半个鸭蛋覆于地面,由于燃烧的是松柴,所以又称柴窑。

    蛋形柴窑最早出现于明末清初的景德镇窑,这时的大创朝只有馒头窑和葫芦窑。

    柴烧窑的难度很大,不可控的因素很多,尤其成品非常低,加上所消耗的木柴相当可观,但是柴火能直接在坯体上留下自然的火痕,而且,木柴燃烧后的灰烬落在作品上所产生的自然落灰釉的阴阳变化,可使作品的色泽温润、变化多端,是后代电窑与瓦斯窑所不及的。

    “这窑门、火膛、窑室、护墙和烟囱,为何需要如此这般的厚度?”

    徐琼向柴方招手,随意蹲了下去,就着铺垫在巨石上的图纸,细细向他解释窑炉为什么需要这样的体积尺寸、燃烧室、窑室大小、烟囱长短、送风口位置数量还有挡火墙的厚度。

    “大姑娘,这样不合规矩。”一旁的冯嬷嬷看着徐琼那白净如剥壳鸡蛋般的侧脸,心情有些复杂,姑娘家怎可对外男如此不设防?小姐的行事越发让人看不透了。

    她是不是错了,错在没有阻止小姐玩这个?小姐又是从哪里懂得这么多知识的?

    徐琼朝她递了个没事的眼神,然后低下头专心向柴方解释着,柴方听得全神贯注。

    冯嬷嬷没辙,只好安慰自己,小姐也不过十岁,可是男女七岁不同席,早该注意男女大防了,她竟然让小姐随意蹲在这里和一个工人说话,老爷要是知道了,她这可是严重失职啊。

    徐琼和柴方几乎是头对着头,细细说了好一阵子。

    “就这样。”她说完就站起身,对她来说,她并不在意与人来往那些严苛原则,所谓男女之防的那把尺,她自己心里有数。

    “小人明白了,小人这就回去备料,料一备齐就开工。”柴方搓着手,眼里有着兴奋和雀跃,他只觉得这位小姐平易近人,丝毫没有任何亵渎之心。

    “嬷嬷,把十五两银子给他。”这是买材料的钱,完工后自然还有工钱。

    “小人有熟识的供货商家,月底一次结算就可以。”

    这个柴方是个老实人。徐琼笑得亲切,“就拿着吧,皇帝不差饿兵,有银子好办事。”

    柴方感激不尽地带着图纸走了。

    “大姑娘,您是从哪儿得知这许多关于土窑知识的?”冯嬷嬷不吐不快,若非匠人,怎么识得这些技艺?

    “嬷嬷瞧着琼儿看书都看假的吗?这些可都是书本里的学问呢。”用学问来唬人最容易了,不是她欺负冯嬷嬷不识字,而是她有难言之隐,她没办法告诉爱护她的奶娘,这些知识都是她从现代带来的记忆。

    “不是嬷嬷爱唠叨,就算老爷不在府中,大姑娘也不该随意和外男亲近,您有事,尽可吩咐我们传话便是。”冯嬷嬷对这点异常坚持,事关小姐如白布一样的名声,不能不慎重。

    “我也不想啊,只是您也看到了,要是让旁人来转达这种窑的结构,根本无法表达我的意思。”她的神情淡然,还带着几分笑。

    冯嬷嬷隐隐觉得小姐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了,又瞧她一脸的甜笑,或许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将来若是老爷娶了填房,谁知道会对小姐好还是不好?有了自己的主意就不怕受人欺辱。

    真希望那天不要到来,又或者缓些时日也好。

    但是,老爷的人事就像天要下雨一样,父亲要娶新人,又岂是小姐能阻止得了的?

    这一晚,冯嬷嬷翻来覆去的没睡好,只觉心头重重的,压着烦人的事。

    两天后,柴方用马车拉了好几趟材料,徐家后院很快就堆满了砖瓦泥木,相较后院传出来乒乓啪锵的噪音,前院则是安静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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