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如果这也是爱情
手中的秋水鞭被血迹浸染，“嘀嗒嘀嗒”仿佛一首清新的小调，龙雀勾起嘴角，远方天高地阔，而她，正只身一人，在做一场殊死搏斗。她想，也许她会死，也许她会活，也许有人欢喜，也许有人忧愁。也许今日之后，她再也见不到青华，也再不会心痛难过。
他对她格杀勿论，她对他心如死灰。
她在厮杀中被血模糊了双眼，她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可是她越是战斗，伤口愈合的越快，她飞舞的秋水鞭下，不断有人丧命。她觉得很是畅快，六界让她所受的委屈，今日，她才觉得讨要了回来。
当最后一人被她的秋水鞭勒断脖子时，她竟还能稳稳站立，她全身上下伤痕累累破烂不堪，可她站在那里，握着她的秋水鞭。幸存之人丢盔弃甲逃回天宫，描述她像一个怪物。于是六界倾巢而出，誓要将她碎尸万段。
青华在楹素的房中给她喂药，当听闻东海龙宫惨状时，原本送入楹素嘴边的汤药，生生洒了一地。
他几乎怒不可遏，“究竟是谁下了格杀勿论的命令？！又是谁集结六界要将她碎尸万段？！”
繁儒从未见过青华发这样大的火，只立在一旁不敢答话，而床上形容憔悴的楹素，以及床边照顾的被龙雀救回来的子修，不自觉微微低了头。
当青华赶到东海龙宫时，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中，龙雀披头散发面目苍白同他对视。
她连笑都要用力：“天尊特意赶来，是要亲手解决了我，还是要亲眼见我碎被尸万段？”
他竟微微心疼，忍住内心情绪，他说：“你如今这般，可对得起霖商？”
龙雀皱眉，他为何突然提到霖商。想起今日未曾在宫殿中找到霖商，龙雀心中原本就有疑惑，如今青华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更教龙雀心中不安。
她问：“霖商怎么了？”
青华微惊，原来她竟不晓得。她以为她今日自残，是因为得知霖商死讯太过伤心，却原来，她竟不晓得霖商已死。突然不忍心告知她真相，却是身后众仙愤愤不平：“果真是蛇蝎心肠，大皇子为救你殒命，你便是这般记住救命恩人的么？枉费大皇子对你这妖女痴心一片，你竟视人命为草芥，大肆屠杀，此等妖女，天地不容！”
骂她的话，她一句也没听清，只是耳中嗡嗡作响，全是那一句：大皇子为救你殒命……
大皇子为救你殒命……
大皇子为救你殒命……
究竟她昏迷一年，发生了些什么，为何好好的，霖商又离她而去，又是为了救她，失去了性命。
一年前 月灵山
龙雀因放血救子修，以及心力交瘁，不多时便陷入了无沮暗。子修落地成胎后，青华为确保他能顺利修成人形，当下便将他送入天宫圣泉中将养，却忘了此刻月灵山昏迷的龙雀，被多少人虎视眈眈。
遇到至纯之血，众人都想分一杯羹，恰巧此时龙雀昏迷，青华离开，正是绝佳的好机会，他们又岂会白白错过。于是众人一哄而上，争相强夺。虽有囚竹，霖商以及东海龙宫众人拼死守护，龙雀却依然被人几乎吸干了鲜血。若不是青华去而复返，大约龙雀早已魂归西天。
众人离去后，月灵山只剩奄奄一息的龙雀并着寥寥几人。指间搭上龙雀脉搏，心跳已然停止。老龙王受不了打击，当下昏倒。
囚竹为救龙雀醒来，疯了似的将仙气注入龙雀体内，却无济于事。龙雀失血过多，体内原本被至纯之血治愈的伤此时一一复发，龙雀身体虚弱失去自愈能力，无能为力，只能安静等死。
青华不曾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心中忽然狠狠刺痛，他打伤囚竹霖商抢过龙雀赶往太上老君处求太上老君救她一命时，太上老君连连叹气摇头，直言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不晓得为什么，那一刻，他竟狠狠的自责起来，他看着龙雀，忽然间觉得是那样的熟悉，可有偏偏想不起，他与她的过往。他试着将他最醇厚的内力输送给她，结果却被她弹了回来，伤了自己。
囚竹找到他，不由分说将他揍了一顿，他没有还手。他是想就子修，可他也从未想过要她死。他晓得她有至纯之血，可他未见过她害人，所以他想，她只要就子修救好，他不会伤她。
可最后，她还是因他而死。他忘了世上贪婪之人太多，他忘了她势单力薄，即便有至纯之血也无法与六界做斗争，他忘了她，忘了去保护。
她被囚竹接走，他不知道她被藏在了哪里，他以为她死了，被藏在某一个他不晓得的角落，他以为六界从此平静。可是他不晓得，这世间，自有人拼却性命不要，来救活她。
那夜月色清凉水光悠悠，龙雀安静躺在水晶棺内，被放置在水寒洞中，浮在聚魂水上。
她面容安详，隐隐勾着笑意，不似已死之人，她那么美，肤如凝脂吹弹可破，风来风去时带动她的睫毛微微抖动。似乎下一刻，便会懒洋洋睁开眼，埋怨清风扰了她的睡意。
而她身边立着的霖商，正在静静等待她睁眼的那一刻。他怎么能忍受，他尽心守护的女子，就这样从此长眠。
他是爱她的，深沉而浓烈。他从未同她表明过心迹，从前是觉得她太小，待他等到她长大时，她的心中，却已经有了旁人。
所以他心甘情愿默默守护，只要她快乐，他就觉得很好。可如今。她躺在这里，又算什么？
他久久凝视着她的脸，贪恋着不愿移开，这么美的女子，到底要绽放在繁华天地间才好。所以他自心口，掏出了那个维持他生命的女娲石。
青华说得没错，他有女娲石，只是这女娲石，他轻易不能给旁人。他出生时元灵并不完整，这于六界之中前所未见，他是玉帝的第一个孩子，玉帝为救他，自女娲娘娘处求来了女娲石，置于他的胸口，他方能生存。从此，女娲石便是他的命。
女娲石有神奇的再生力量，强于至纯之血，当他看到囚竹的法力于她无用时，他便晓得，这世上唯一能救她的，便是女娲石。
他很庆幸他有女娲石，他那么欢快的期待着她能够醒过来，唯一的遗憾大约就是她醒来的那一刻，他不能亲眼见证。
不过没关系，只要她没事，他就很开心。他其实不明白他为何会对龙雀如此深情，也许是她的灵动活泼打动了他的心，也许是她的调皮搞怪异于旁人，也许是那年她同他在人间，她为他取暖的一个小小动作，令他不能自拔。
她是个单纯的女子，单纯到她离了他的视线，他就会无比的担心。可从今以后，他或许再也不能看到她了，他有些遗憾，却觉得值得。
她受了太多的苦，他心疼她的坚强，他自责自己不能好好保护她，他更担忧今后，她会怎么样。
可人生那么长那么远，如果他注定只能陪她走这一段路，他也只好认命。庆幸的是，他在她身边时，他没有让她不开心。
他将女娲石融入她的体内，看着她一点一点变得鲜活的样子，着实欣慰。
可他却是突然体力不支，他扶着她的水晶棺，最后看她一眼，慢慢倒了下去。
不曾后悔，一命换一命，他觉得很公平。想到她不久就会醒过来，也是异常的幸福。
唯一的希望，是她能够记得他，一直，记得他。
当囚竹去看龙雀时，霖商的身形已经消散，只剩残破的元灵漂浮在半空中，发出微弱的光。
霖商为救龙雀殒命的消息一出，六界哗然，天帝托着霖商的元灵痛心疾首，一夜之间须发斑白，本想夺回女娲石救活霖商，哪里晓得霖商竟将女娲石同龙雀融为一体不可分割。无可奈何只能以仙气日夜滋养，并于六界之中打听能够救霖商的法子，一年无果。
龙雀此后昏迷一年，两月前醒来后，囚竹并未将此事告诉龙雀，因着此时六界众人视龙雀为洪水猛兽，囚竹为保龙雀安全，只得将其禁在龙宫之中。不想她竟偷偷溜了出去，被人无意间撞见。于是龙雀苏醒的消息瞬间便传遍了六界。
青华得知这个消息时，心中竟是欢喜大于惊讶，那个女子能够醒过来，他似乎也很高兴。可是天帝盛怒，命众人前去讨伐，他赶去救她，要将她锁入昊天塔，其实是为她好，她却不理解他的深意，宁愿同众人厮杀，也不愿为保一命进入昊天塔。
霖商为救她而死，铁的事实摆在她面前时，她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又一个人，因她而失去生命。
她突然迷茫了，她望着她满手的鲜血，望着她滴血的秋水鞭，突然思考起这一切的意义来，有什么意义呢？赢了又怎样，输了又怎样，到头来她生命犹在，却总有人为她而亡。
扔掉她的秋水鞭，她抬头看着青华：“霖商在哪里，你带我去瞧瞧他。”
周围的谩骂不绝于耳，青华的目光停在她的脸上，不曾回答。她跪着爬向他，第一次，在他面前放下所有的骄傲，她的手拉住他的衣袍，血迹印在他的袍子上，很是刺眼，她求他：“你带我去瞧瞧他，只看一眼便好。我答应你，我去昊天塔，再也不出来，这辈子，再也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