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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二十岁左右,身着绸缎,头带珠翠,见到左胜琪后行了礼,「重馨侯府的韶华见过左七小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左胜琪见过她,当时贺行之奉祖母之命到将军府看她时,带的大丫头中就有她,负责斟茶的。

    客套几句后便随她下楼。

    令她欣慰的是侯府准备的马车颇低调,车帐上的暗纹山水刺绣,车身上的吉祥花纹,都得靠近才看得清楚,距离远些只会觉得马车比较大,并不会多引人注目。

    掀开帐子,正准备踩着凳子踏上去,赫然发现里面已经有人。

    他怎么在里头?据她所知,重馨侯府是有实权的侯府,他应该很忙才是啊……

    贺行之含笑看着她,「七小姐不上车?」

    她转念一想,踩了上去,顺便喊一声,「兰秀,上来。」

    兰秀正等这句,跟着爬了上去。

    车夫见人都上来了,一挥鞭子,马儿便开始小步往前。

    「世子爷今日怎么有空闲?」她还以为是直接到那条街上,然后由韶华介绍,这是某某先生,我家少爷找来替您办事的,某某先生,这位就是左七小姐,以后这铺子的事情都由她说了才算云云,总之,还真没想过他会亲自当她的导游,「您贵人事多,真不用这样客气。」

    「当日的承诺是我要帮忙,又不是派人帮忙,自然是要信守。」

    她一面惊讶古人的脑筋可以这么死,一面还是客气几句,原本想问问那孝身体如何,但想想还是别问比较好,秘密这种事情,知道的越多越麻烦——这件事情以后他可以提,但她能不提就不提。.

    眼前少年虽然才十八岁,但现代的十八岁跟古代的十八岁可不一样,前者还未成年,后者已经算大龄,尤其是在高门大宅中养大的,第一次见面她还以为他是小屁孩,但现在感觉比起小屁孩,他更像个稳重的大叔。

    「这趟去到那商铺有段距离,又是朝西,今日是来不及出城了,七小姐离家两个多月,跟母亲弟弟许久未见,需不需要我帮忙安排,让你们明日见见面?」

    看,连问题都这样大叔,「不用,不想见。」怕他误会自己是在客气,又加上,「也不用特别见。」

    「不用?」

    「真不用。」左胜琪很知道含蓄的语言会带来什么结果,想着反正也没有需要博得此人好感,实话实说倒比较合适,「她既然是将军府中的六奶奶,自然有人会负责吃穿用度,我又已经请罪出府,祖母答应不迁怒,只要她自己想开,就没什么好烦了。」

    「你这倒是……」

    「无情?」

    「挺无情。」虽是这样讲,但他脸上却没有鄙夷或者想责难的意思,「好歹母女一场。」

    母女一场啊……左胜琪内心忍不住叹息。

    来到这里后,她是尽可能不去想起从前的,但这句话却让她忍不棕想。

    前生,父亲早年过世,母亲丢下六岁的她,跟着一个男人跑了,还把保险公司的千万赔偿金全部拿走,她像个人球一样,在大姑姑家里住一个月,在二姑姑家里住一个月,在小叔家里住一个月,没人比她更懂人情冷暖。.

    二十岁时,那女人突然出现了,哭着说自己一直想着她,却羞愧得不敢来找,当时自己很矛盾,渴望亲情,又不知道该不该接纳这样的母亲,谁知见面才几次,那女人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说自己欠了一笔钱,债主追得凶,刚好有朋友新开酒店,「只是陪客人说说话而已,一个晚上可以拿五万块」,「反正寒假也快到了,就当帮妈妈一个忙,去做一个月就好」,「可以多认识大老板,又有钱可以拿,哪里有这么好的打工。」

    只能说还好她有点常识,一晚五万能是什么工作。

    见她无论如何不愿意答应,那女人开始装模作样地哭了起来,说她不孝,后来还打电话去学校闹了一场,直到她报警才罢休。

    至于现在这个身体的原主,母亲也好不到哪去,直接让嬷嬷下毒,为了保住自己跟儿子。

    想来,她跟原主除了名字一样,都是笨死之外,还有不少共通点——父亲早逝,母亲自私。

    她当年拒绝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觉得愧疚,何况田氏与她并没有情感上的关系,若田氏跟原主母女情深,她自然会代为尽孝,但现在真的算了,再者,田氏也不会想见她的,该死的没死,怎么会想见。

    「多谢世子爷关心,可是母女的亲情早结束了,也没办法,我生来不是委屈自己的性子,牺牲一切,照亮别人,这种伟大的事情我是做不来的,不管她作了什么,她都是我的母亲,这种话我也说不出来。」

    「这种话你以后可别说第二次,要让人听去,只怕名誉扫地。」

    「我知道你是好心,只是我不想见,也不想为了博取一个孝道的名声而演出思亲戏码,至于名誉扫地什么的,我没在意过。」

    「真的?」贺行之一脸感兴趣,「你差不多也该订亲了,要知道一句好话可以让你从庶嫁嫡,一句坏话,也可能让你进不了名门。」

    「众人之口这样多,真要在意下去大概没完没了,至于名门,我真不希罕,不然早高高兴兴绣嫁衣准备嫁给吴大人等着一品诰封了,如果要用毁了一生来证明自己孝顺,那我还是不孝好了,以直报怨就是极限了,以德报怨嘛……」

    「做不到?」

    「做得到也不做。」

    贺行之微微一笑,挺好。或者说,比他想得更好。

    他在世袭侯府中长大,龌龊阴暗之事不知道看了多少,不主动害人已经算不错,但若被坑了还坚持情谊,那不是善良,那是傻子。

    就拿婶婶裘氏来说好了,风光嫁入贺家,没想到丫头先爬了床,照理来说这种丫头打死就好,婶婶偏生记挂着多年相伴的情谊,又想着陪嫁丫头本来就是准备将来要抬为姨娘的,只不过时间提早了些,便饶了一回。

    结果那丫头好运,抢先生下长子,二叔高兴不已,立刻抬为姨娘,又因为婶婶连生两女,那丫头胆子大了起来,凡事抢先发落,几个妾室见这丫头既得宠又生有长子,竟然对她比对正妻还要尊敬。

    祖母原本不想管,后来是怕笑话闹出去,才出马收拾,那丫头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认错,婶婶心软,又饶了。

    结果呢,一年多后婶婶抽斗里被搜出男人的书信,看信上所写两人大抵是上香时偶然认识的,此后初一十五在寺中见面,二叔气得不行,只想休妻,是祖母觉得奇怪,开始一个一个审,一个一个查,后来真相大白,才知是那丫头搞鬼,原来那日被责罚过后,她觉得姨娘之位还是不够,想着把自家小姐弄走,自己就可以扶正。

    婶婶没想到一次饶,两次饶,饶出这种滔天恨意,话都说不出来,当时贺行之才八岁,但他记得很清楚,跪在大堂上的丫头一脸惨白,坐在椅子上的婶婶也是一脸惨白。

    有种人是对她好不得的,对她越好,她越觉得人家欠了她,越要想尽办法讨回来。

    左胜琪「生病」的详情,后来他也查出来了,亲生母亲对自己下毒,她不想见也是人之常情,能直接说出感觉,而不是装模作样说想念母亲,他觉得很好。

    还有一点——她刚刚说了「我知道你是好心」,她说的是「你」。

    虽然只见过几次面,写过几次信,但他大抵也摸索出她说话的惯性,「世子爷」是打起精神应付的时候,「你」才是比较真实的反应,她是真不想见。

    至于他会问这问题,当然也不是他好奇,而是听说那日她走得匆忙,康氏也只肯给一辆装箱的马车,她在将军府住了多年,想必有许多当时不得不放弃的旧物,心想,若以「探视」之名安排田氏外出,好歹能帮忙带出一些,却没想到她无论如何都不愿见。

    也好,拖拖拉拉大概就不像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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