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春红家是做小生意的,如今还在城北胡同卖豆腐脑,早年家里孩子生得多,祖父母多病又得用药吊着一口气,几年下来花光了积蓄,渐渐捉襟见肘,米缸十天半个月是空的,只能吃糟糠野菜果腹。.
不得已只好将女儿一个一个的往外卖,交给人牙子勉强换个几两银子维持家计。
五姊妹中,春红比较幸运被卖入离家较近的县府,当年不到十岁的她先是庭院洒扫丫头,月俸不高,仅二十文钱左右,之后调到二小姐身边伺候,由最低等的丫鬟做起,这才慢慢有了接济家人的能力。
可是人的心是贪婪的,自从晓得自个儿的主子是府里最不受宠的二小姐,而且是受人欺凌也不还手的软柿子后,她的埋怨就没断过,不时发两句牢骚,巴望着能调到大小姐或三小姐院落当差,那两位小姐才是府里的金枝玉叶,老夫人疼得有如命根子似的,随便打赏个下人就是一两银子,这才叫富贵人家的手笔嘛!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爬,春红的想法并没有错,虽然势利点却是为仆者的心愿,谁不想跟着得势的主子吃香喝辣,满手兜着金银财宝,摆显摆显扬眉吐气。
李樗不经意地瞄一眼满脸不满的春红,又偷瞄一脸无奈又耿直的柳绿,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
一个嫡女活得这么窝囊,难怪连个丫鬟都瞧不起她。
要振作,一定要振作呀!就算做不到大富大贵也要让自己过得好一点,这里可没有疼她的爸妈和兄姊,一切都得靠自己了,再不自救就要任人宰割,一辈子低头做人。
老天爷未免太“厚爱”她了,瞧祂们把她送到什么鬼地方,不就是失恋多喝了几罐啤酒,有必要下这么重的惩罚吗?昏迷过后再一睁开眼,竟是陌生的环境,人变了,景物变了,连时空也变了,她成了穿着类似明朝服饰的官家千金,而且才十五岁。.
比原本的她整整小了十岁。
“夫人是夫人,小姐是小姐,只要老夫人还在,谁也不能苛待了二小姐。”尊卑有别,该有的规矩还是不能偏失。
二小姐也可怜,倒楣受了这无妄之灾,过程她都听其他丫鬟说了。
前几日,闲来无事逛园赏花的大小姐瞧见枝头上盛开妍丽的桃花,她一堆丫鬟、婆子谁也不叫,偏偏要搬着海棠花盆经过的二小姐帮她摘花,还指定要最高的一枝。
二小姐好歹是官家出身的千金小姐,哪会爬树,但在大小姐的威吓下,只能手脚并用笨拙地往树上爬。
眼看就要采到花,谁知一只毛毛虫掉在她手背上,她尖叫一声脚踩了空,整个人像离枝落花往下掉。
离谱的是,底下的丫鬟、婆子像怕被她压着似的赶紧散开,没有一人伸出援手试着去接,眼睁睁看她脑门撞向砖角,鲜红的血缓缓而出,很快地染红一地,气息几无。
嗤了嗤鼻,春红仍有些许不敬。“知道了,柳绿姊,你别再说教了,我把药熬好了老半天搁在小几上,二小姐看也不看一眼,整日呆坐着不语,她是不是摔傻了?”
一根木头似的,不是傻了还能是什么,憨憨傻傻的样子教人一瞧就来气,当时怎么不摔死她算了。
“胡说什么9不去拧条巾子给二小姐擦伤,做丫头的本分都忘光了,待会胡婆子回来瞧你又没做事,小心皮肉痛。.”吴婆子没好气的斥责。
她原是二小姐的奶娘,奶了她两年,但在夫人死后,老爷再娶,甫进门的新夫人便以断奶为由将她贬为看门的婆子,让当时年仅两岁的二小姐失怙又失去照顾的人,差一点养不活。
她吴婆子是夫人的陪嫁,夫人当年曾经做主让她跟手下一个管事成亲。
谁知道她大腹便便时不小心摔了一跌,未足月的胎儿差点保不住,夫人知道了,要大夫用最好的药替她安胎,母子俩才得以均安。
她哪能让夫人拚命生下的么女为之夭折。
其实女人传宗接代的压力不比男人轻,为了对得起李家列祖列宗,身子骨不好的夫人坚持一定要再生一个,为李家留下香火。
谁知生的又是女儿,产后虚弱再加上失望打击,夫人不到一年便悒郁而终,留下刚长牙、嗷嗷待哺的二小姐,以及已经两岁大深受老夫人喜爱的大小姐。
反观瘦弱的二小姐因为太爱哭,又是克死亲娘的扫把星,她在府里的地位像是多余的,姥姥不疼,爹爹不爱,没人关心她的死活。
没多久,老爷又议婚,娶的是上司的女儿常氏,她一入门为了展现新妇的大度才注意了下年幼的二小姐,随手指了两个丫鬟照顾。
不过在她生了三小姐之后,坐稳当家主母位置的她露出尖酸刻薄的本性,人前是和善可亲的后母,人后则是不理不睬,任二小姐自生自灭,若非为了博得贤淑美名,只怕早下毒手,让无人看顾的二小姐夭折。
“二小姐,别发呆了,快把药给喝了,养好身子,奴婢想二小姐也不愿一直躺在床上,躺久骨头都酸了。”柳绿好声好气的哄着,舀了一匙汤药吹凉,送到她嘴边。
“苦。”李樗眉头一拧,苦着脸咂嘴。
“良药苦口,来,二小姐一口气喝了就不会觉得那么苦了,一会儿奴婢替你拿颗蜜饯来。”都多大的人还怕苦,小姐跟小时候一样就怕吃药。
“我好了,不用再喝黑稠稠的臭药。”她捏着鼻子,模样委屈,好像那药真的很臭似的,让人无法入口。
柳绿失笑。“药都是这个味,二小姐赶紧趁热喝了,凉了会更苦的。”
“有没有甜糕或饼,我配着吃。”一听到凉了更苦,李樗脸一垮,眨着明亮大眼索讨甜食。
没办法,她还是爱吃甜食,没法克制分泌的唾液,吃苦前先甜甜嘴,免得满口药味把人苦死了。
“先喝药,奴婢待会再去厨房取一盘栗子糕来给二小姐压压味。”只是还有剩吗?捧高踩低的仆佣们向来不待见青漪院的人。
柳绿没说出口的事实,春红不屑的揭锅。“哪有栗子糕,能留碗汤就该偷笑了,咱们又不是大小姐或三小姐那边的,人家哪理睬,二小姐你就老实点,快把伤养好了,不然夫人一来又要戳你脊梁骨,说你贪懒装死。”
“春红,少说一句。”她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刚罚过又犯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主子再怎么样还是能决定她俩的死活。
春红横了横眉,抿着唇不开口。
第一章胖妹变竹竿(2)
内心惶然的李樗看了春红不服气的嘴脸,一口气把汤药喝个精光。
没错,若要人服气,她就要先有底气,不能再浑浑噩噩了。
回不回得去不是她能够决定的,但至少她可以选择过什么样的生活,既然老天把她送到这里来,她该好好地为接下来的日子打算,得过且过是行不通的,要自立自强才有活路。
第一步要有健康的身体,病恹恹的,走一步喘三下,她还没开始就先垮了一半,哪有以后。
可是,这一身皮包骨的,她真担心风吹就跑,比竹子还细的胳臂肘能做什么?以她以前的粗壮,连拆房子都成,哪像此刻弱不禁风的。
不过,这到底是什么糕呀?不甜不打紧,入口还有股涩嘴的苦焦味,真、难、吃。
“大小姐做那件事太不厚道了,总是一母所出的亲姊妹,她怎么做得出这么缺德的事,毫不顾及手足之情,一心只为自己谋利,没想过二小姐是她亲胞妹,什么样的狠心肠才能六亲不认,实在是……”
穿着青布袄子的吴婆子一路上愤愤不平的嘀咕着,上下两张嘴皮子一张一阖,没见她停过,好似那离了水的大章鱼,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她是义愤填膺的,为一手奶大的二小姐抱不平,同样是正室所出的嫡女,怎会有天差地别的待遇,一个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纤纤十指不沾阳春水,一个每日忙里忙外,一身半旧不新的衣服穿了好些年也没汰换,双手操劳不断像个仆妇,为好吃懒做的一家人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