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二章 真我心

    敬永每日里茶饭不思地守在若筠跟前，寸步不离，连若筠的后事都没打算举办。在他心里，若筠是永远活着的，永远活在他心里。他难以抑制地思念若筠，但却无法接受两人已阴阳相隔的事实，他甚至连每日的早朝都不去参加了。

    他觉得，即便是守着如今已没了气息的若筠，心里仍是那样的甘之如饴。

    这日，小凤实在放心不下，她端着饭菜搁到了桌上，劝道：“王爷，您对夫人的心，奴婢再明白不过了，可是，如今夫人斯人已逝，王爷还需节哀才是。”

    “谁说若筠斯人已逝？她就一直活在本王心里！”敬永忽然发怒，吓得小凤为之颤抖。

    半晌，敬永忽觉方才自己火气太大，遂道：“方才我吓着你了吧？我只是觉得，若筠一直在我心里，谁也抹不掉……”说着，他眼中泪光盈盈。

    小凤受宠若惊：“王爷说这话便是见外了，奴婢只是见到王爷如此不眠不食，心中难安。”

    敬永沉吟道：“我与若筠这些年来携手走来，相信你是最好的见证人，如今，若筠为我生了这么多儿女，却在如花的年纪为我断送了性命，我这心里，确实难受。”

    “奴婢从小跟着夫人一起长大，后又陪着夫人入京，看着夫人享受着王爷赐予的甜蜜，还有王爷出征时夫人所承受的种种不幸，相信没有一个人比奴婢更清楚夫人的境遇了。”

    小凤的话引起了敬永的共鸣，他道：“是啊，我不在府中时，多亏了有你陪伴在她身边，陪她度过那无数个不眠之夜。小凤，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一直陪伴在她左右未曾同享福，却共同忍受了那么多年的苦楚！”

    “能陪在夫人身边，本身是奴婢的福气，只是奴婢如此有福，竟未能见到夫人亲自将郡主和三个世子抚养成人，实在是遗憾哪！”

    敬永伤感地点点头，道：“是啊，如今若筠走了，我身边连个说话的知心人都没有，记得若筠临终前曾经说过，要我收留你……”

    “不！王爷！”小凤突然打断他的话，“奴婢终归是奴婢，奴婢从未有过幻想，只求尽心尽力照顾好主子便可，如今夫人已薨，如若王爷不嫌，奴婢只愿好好照料好郡主及三个世子的饮食起居便可，其他的，奴婢不敢有所妄求。”

    敬永没有生气，他真诚地道：“其实在我心里，若筠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陛下也劝过我再娶，但我想到月影的前车之鉴，真的不敢，唯恐再去祸害其他无辜女子。你在我淳王府付出了这么多年的青春，到头来还是一无所有。这样吧，等过些日子我便挑选一位好点的世家公子，将你许配给他吧，淳王府不能再拖累你了！”

    “王爷这是嫌弃奴婢吗？奴婢虽不敢有何妄求，但奴婢真的放不下郡主和三个年幼的世子，他们，是夫人留下的血脉啊！”

    敬永被感染，道：“若筠留下的血脉，当日若不是我执意让她生下孩子，她不至于丢了性命，如今留下了四个无辜的小生命，却让他们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亲娘……”

    小凤闻言，顿时发觉自己闯了祸，惹到了敬永的伤心事，于是跪下道：“王爷恕罪，奴婢失言。”

    敬永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并未怪罪于你，你又何需自责？快起来！”

    小凤依言起身，行礼道：“王爷，其实这些日子来，奴婢看着王爷如此伤心欲绝，心里也着实难受，但如今无论如何，还请王爷保重身体，千万不要伤了身体，如此，郡主和世子就真的无依无靠了。”

    敬永不为所动，继续道：“也许，此生，注定是要我单过了！没有了若筠，我真的不知道接下来的生活怎么过，若筠，我倾心相爱了一生的女人哪！”

    小凤劝道：“王爷，您是先帝的皇子，当今圣上的亲皇兄，如若如此自暴自弃，相信九泉之下的先帝和密妃娘娘看到了，心里定是失望的，再者，夫人刚刚离世，您若再行如此，岂不是让夫人泉下难安？”

    敬永一愣，道：“你是在责备于我吗？”

    “奴婢不敢。”小凤屈膝行礼，“奴婢只是希望，王爷能重新振作，偌大的王府还需王爷亲自来打理，说长远了，陛下眼下刚登基不久，还需要王爷的鼎力相助。”

    “陛下手下人才济济，不缺我一个。”敬永斩钉截铁地道。

    “即便如此，王爷也需想想泉下的先帝和密妃娘娘，不说先帝，单说密妃娘娘，密妃娘娘生前对王爷如此器重，今日若见自己的爱子如此，铁定也会心痛。难道王爷要娘娘活着的时候过得不开心，逝去了也要难安吗？”

    敬永有些无奈，道：“话虽如此，但我终究无力改变现状，若筠，名义上是我的侍妾，在我心里，却在初次邂逅她的一刹那，早已是我的妻子，不仅是我的妻子，更是我心灵深处最渴望的避风港，我自幼出身匈奴，为皇宫众人所不齿，难得的是，我遇见了若筠，就在见到若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她已然成为了我生命中的全部，是我此生唯一的知己。”

    “奴婢明白，相信夫人更是明白，故而她生前将整颗心都扑在王爷身上，但是，如若夫人泉下有知，知道王爷为了她的离去而不饮不食，心里也是内疚的。”

    “人到了地下，真的感知吗？”敬永心生疑惑。

    小凤沉思半晌，道：“应该会吧，要不怎么会有‘含笑九泉’这句老话？”

    敬永点点头，道：“小凤，谢谢你的开导，可我终究觉得，若筠走了，我始终无法释怀。”

    “王爷如是说，便是折煞奴婢了。奴婢只是希望，王爷能看开些，即便夫人人已经不在了，但她的灵魂却一直活在王爷的心坎里。再者，夫人为王爷诞育了子嗣，子嗣，便是夫人生命的延续，抚养好子嗣，便是对夫人在天之灵最大的安慰。”

    敬永眼中闪过一丝泪花，道：“我从来没有意识到，若筠在我心里的份量竟是如此的重要，要不是她突然辞世，我真的不知道，失去为何物！”

    “王爷，夫人能得王爷如此厚爱，相信她此生便也无憾了。只是，如今郡主和世子尽皆年幼，没了母亲的疼爱，王爷便是他们的全部。”

    敬永一惊，少顷沉吟道：“他们是若筠生命的延续，而我是他们的全部，如若再让他们无所依靠，他们就形同无父无母的孤儿！”

    “王爷能如此想，奴婢也便放心了。”

    “想起了若筠儿时也是无父无母，后来幸得养父母收留才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再后来跟了我之后但再无宁日，说起来，还是我毁了她的清静生活！”

    “王爷怎的会有如此想法？夫人若未得王爷庇荫，就算得以长寿，暂且不论王爷的地位和权势，夫人也难以遇到王爷这样的贴心好男人，如此，夫人也算是有福气的了。”

    “是吗？我是贴心好男人？从来没有人这样评价过我。”敬永竟有些自嘲。

    “是啊，想想普天之下，还有谁会对一个无权无势的平民女子这样上心？”

    敬永竟有些不知所措，他呆呆伫立在那里，不置可否。

    小凤眼见敬永有些为难，遂道：“王爷，其实奴婢跟了夫人近二十年，此番夫人不幸离世，奴婢心里的不舍与痛楚丝毫不亚于王爷您啊！您还记得前些年王妃薨逝时郡主的表现吗？就跟失去了亲生母亲一般痛苦，是夫人不计前嫌地安慰着郡主，让她慢慢走过了失去养母带来的阴影，如今郡主刚刚有所好转，亲母又离她而去，她幼小的心灵怎么能承受得住？还有刚刚学会走路了世子，还有两个刚刚出生的小世子，他们无一不是失去了母亲，失去了母爱，如若王爷再自暴自弃，岂非要让四个年幼的孩子、四颗年幼的心灵，蒙上痛苦的阴影，如此，王爷可会心安？”

    小凤的话适时点醒了敬永，末了，他道：“失去若筠，我固然痛苦，但无辜的孩子们更痛苦，他们还这么小，就没了亲娘！想想我小时候，即便不招父皇疼爱，尚有母妃呵护，遇到不公平的礼遇，尚有母妃替我撑腰，替我挡风遮雨，如今我的孩儿，他们的母亲不在了，我不能再对他们置之不理，我要承担起父亲的责任。我既已决定不再续娶，那从今以后我便是他们生命的全部，我誓将他们抚养长大，如此，泉下的若筠如若感知，也一定会心安的。”

    “王爷能如此想，奴婢也便放心了。”小凤听着敬永的话，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小凤，”敬永轻唤，“难为你今日陪我说了这么多，开解我。”

    “只要王爷能想开些，保重自己的身体，奴婢感激王爷能如此耐心地听奴婢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奴婢在此谢过王爷！”小凤说着，遂向敬永行礼。

    敬永作势欲扶她：“是你开解了我，你跟着若筠这么多年，说话做事越来越像她了。”

    “奴婢别的不知道，只知道夫人与王爷惺惺相惜，如今夫人不在了，奴婢只求王爷快些走出阴影，好好将郡主与世子抚养长大便可。”

    敬永接话道：“如此，我便着手准备若筠的丧葬事宜，若筠在世时，我已然亏待于她，到了地下，我不能再对她有任何愧疚！把丧事办得热闹些，好让她走得也安心！”敬永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继而他又回头看看若筠如花的面庞，他知道，一旦操办若筠的丧葬事宜，就意味着此生就只能在梦境中才能看到他的最爱了，如若不操办，或是让若筠一直这样躺着，不消说是他自己，就是孩子们，也会在心里留下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