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父子留情
熙云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
这王府里敢说“住手”二字的男子,除了王爷,就是世子了。
王爷年纪大了,声音自然没有这么洪亮而中气十足,那么一定就是那个从来都让自己不痛快的世子了。
怎么说自己也是他的长辈,竟然敢在自己面前大喝“住手”,看来他是一如既往的不打算把王妃放在眼里。
世子向来不喜欢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侧王妃,虽是皇帝钦赐,也是世家出身,却一点都看不出大家小姐的气度涵养,除了年轻貌美,实在不知道有任何过人之处,更别提让自己当成长辈尊重了。
别的都不说,就只她一个侧妃,成日里自称“王妃”,完全不把自己过世的母亲放在眼里这一项,世子就十分不以为然。再加上作为顺王爷唯一的嫡子,先帝的长子长孙,世子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如何会把这半路来的侧王妃放在眼里。
今天与父亲在前厅议事,说到熙云的母家,便让自己来内院请侧王妃去说话,没想到,竟看到这样一幕。
其实世子对黛瑾一点都不陌生,楚家获罪后,世子听说过关于黛瑾的事情,本来就很是关心。
黛瑾曾经来府给先王妃祝寿的时候,世子就一眼钟情于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她身上既有将门英气,又有富家贵气,若说男子文武双全极难,那女子就更是少见。
后来别的诚相见,世子几次想攀谈都没有机会,所以也就只好作罢。没想到如今她落难到自己家中,好多天想去探视,都没找到机会。
“景承,本王妃在教训下人,你为何阻拦?”熙云心中甚是不悦,“顺王府里就这么没规矩么?怎么说我也是王妃,你虽不愿叫我母亲,我也不计较,只是你这样不敬长辈,只怕你父亲也是不许的。”
世子并不直接搭话,回头让旁边的嬷嬷找张被单给黛瑾盖住下身,这才回身面对熙云,
“侧王妃,您教训下人我当然不敢阻拦,只是您新来,也许不大懂我们王府的规矩。我顺王府向来宽厚待下,以教导感化为主,小惩大诫为辅,从不滥用刑罚,这也许与侧王妃您母家的习惯不同,您还不大了解。”世子微笑中带着一点挑衅。
熙云被这一口一个“侧王妃”说的怒火中烧,就有些不顾及礼节颜面,高声道,“大胆!我竟需要被你一个晚辈教训什么规矩么?你别忘了,我是皇上钦赐的王妃,你是一个尚未有封号的世子,在我面前收敛些,才是正经的规矩!”
熙云不知世子对黛瑾的旧情,只当他是针对自己,给自己找茬儿。
世子仍是微笑,“侧王妃,晚辈不敢教训您,只是告知您本府的习惯,给您省些麻烦罢了。这丫鬟不管犯了什么天大的罪过,裸衣受刑都怕是不合适,既伤了她的体面,也伤了侧王妃您的颜面。来人,给扶起来,罚她一个月的月钱,也就是了。”
旁边的婆子正要去扶起黛瑾,熙云一步上前挡在春凳前,喊叫道,“我看谁敢!今天这丫头我还是定要打了!我的丫鬟,我的院子,我在自己家里,还得听你一个世子的吩咐!?李嬷嬷,板子给我,我来动手打,我倒要看看世子大少爷要把本王妃怎样!”
说着抢过板子,就要掀开盖在黛瑾身上的单子。只听回廊里咳嗽一声,旁边的丫鬟婆子齐齐跪下。
“给王爷请安。”
熙云见是王爷来了,不由得气急败坏,只好扔开手中的板子,深施一礼。
王爷在前厅等儿子等的心急,就好奇内院里发生了什么,还没走到院内,身边小厮早已将前因后果讲清。王爷生性最不喜欢家里吵吵闹闹,更何况是王妃与世子争执,说出去肯定让人笑掉大牙。虽然自己一向宠爱熙云,不过也深知她性子急躁脾气坏,于是打算过来做个和事老。
看到院中情形,老王爷还是惊了一下。没想到熙云这么大的气性,堂堂王妃竟然拿起板子就要打人。
而那春凳上趴着的丫鬟,看来也是遭了罪。
听说是前日里获罪,被圣上亲自发配到福利来的,毕竟也是千金小姐出身,受不了苦的,看她表情痛苦,双眉微蹙,别说,还真是有一种惹人怜爱的味道。
再细看一眼,半掩半盖的被单下,这女子杨柳细腰,玉腿修长,真不愧是楚家养出的小姐,楚楚动人四个字,竟不能放在除她之外的旁人身上了。尤其是这趴着受罚的姿势,更让人看的心里发痒,难怪景承这小子愿为了她得罪长辈。
熙云看王爷半晌不语,只当是他生气自己与世子争执,于是撒娇道,“王爷殿下,您给妾身做主。妾身在这王府中,是不是连处罚个下人的资格都没有?世子责怪妾身不懂王府规矩,那请王爷明示,是不是熙云做错了?”
王爷看着娇妻,好生为难,只得安慰道,“云儿说的哪里话来,云儿在我这王府里别说处罚下人,就是处罚景承,也没人敢说别的。景承,你不可对母亲太过无理了。”
世子似乎并不畏惧父亲,反倒有些厌恶,
“父亲在上,景承不敢无理。景承只想提醒侧王妃,王府里不是可以随心所欲借机报私仇的地方。父亲,顺王府多年来宽厚为名,不仅是礼贤下士,连对奴婢下人也是以礼相待,景承自幼承父母亲教导,房中丫鬟,身边小厮,都不敢过分苛责。我们家风仁善,上到皇上,下至百姓,都是有口皆碑,父亲,这是我们立家之本啊。”
王爷听到这样一番话,暗喜儿子辩口利辞。
没错,自从经历过夺嫡失败,顺王爷一直以仁厚形象示众,再加上本性好色嗜赌,渐渐的在皇上眼中成为一个妇人之仁又贪图玩乐的大哥。
也正是这样的家风,才使得顺王多年来在皇上面前无功亦无过,当年夺嫡的事情,皇上也不再猜疑,如此现状,王爷当然不愿改变。府里面,最好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给外人留一点口舌才好。
当然教训一个丫鬟倒是没什么大碍,但是看熙云这样跋扈的气势,再加上世子年轻气盛,只怕长此以往会惹出不少风波来。
还是要稍微压制一下这个新王妃的风头才是。
再加上,眼前的丫鬟,实在是有种特别的风韵,也值得自己救她一救,说不定以后能收个通房,娇妻既有,再添一美妾,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云儿,景承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仁厚二字,咱们顺王府是不能丢弃的。你作为王妃,也要谨记。这样,听我的吧,今日大家也都累了,不如罚这丫头一月的月钱,以观后效,可好?”
熙云猜想,这父子俩,指不定是谁对这贱婢动了心呢,也许,是两人都看上了她?果然我所料不错,留她在府,早晚就是个祸患。
“王爷,妾身不懂。您刚刚还说云儿有处置她的权利,怎么现在就改口了?难道王爷觉得,一个钦赐的王妃,在您家里,连个奴才都不如了?还是您看我王家低微卑贱,所以妾身不配在王爷世子面前讲理?”
王爷看熙云搬出了钦赐,又搬出了自己的家世,显然是丝毫不让的架势,只得再次退步,
“爱妃,那你看该当如何?大动干戈打打杀杀的,实在是不甚和睦,本王年纪大了,不喜家里有这些事情,你也该学着给本王积些德行。”
熙云听到这话,明白今日想打她,只怕是打不成了。
可是就算不打不骂,也不能就这样留她在我的眼前。于是说道,
“王爷,就算不多加责罚,也是实在不能留她在府中了。王爷不知,这个丫鬟,进府才短短几日,已经惹祸多起,妾身实在是不知如何教导下人,持这个家了。”
这话说的王爷和世子心里都十分不愿,世子道,
“侧王妃,她一个罪家之女,若是不在我们府中,还有哪里可以去?留她在府,就算做个粗使的丫鬟,也算是救人一命。”
王妃不依,“世子糊涂。她既然是罪家之女,本来就是我们府中祸患。本想她安分守己也就罢了,如今这样,只怕早晚会连累到世子和王爷的名声。王爷,这样的奴婢如果王爷都非要留下,那妾身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当这个家,不如为了她,把妾身送回娘家去好了!”
王爷看到熙云连你死我活的话都说得出来,又不得不忌惮她的身份,王妃的娘家如今势力并不亚于他这个王爷,而面前不过是个好看点的丫鬟,总不值得与王妃闹翻。只得无奈同意了她的提议,限黛瑾三日之内,离开王府。景承看到事已至此,也知道不便与父亲争执,只得暗自打算其他可以帮到黛瑾的法子。
疼痛让黛瑾一直神情恍惚的伏在春凳上,并不真真切切的知道周遭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