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回忆之苦
江南冬夜阴寒,年幼的苏芪裹着厚厚的被子坐在炭炉旁边看着医书,她识字不全,所以只能边看边将不认识的字记下来去问兄长,所以看得很慢。.
忽然门被推开,一阵冷风旋转着吹进房中,将苏芪冷得一颤,她心中正奇怪谁这么晚还过来找自己,就听到二姐苏芃的声音响起。
“静女,你在干嘛?”苏芃走进房内,面色冷然。
苏芪放下书卷,走到苏芃面前十分恭敬地向她行了个礼,轻声回答道:“回姐姐,静女在看书。”
“看书?”苏芃狐疑地将书卷拿起来看了一眼,接着就愤然将书卷狠狠摔在了苏芪身上,“这是苏家医书,密不外传,你也敢看?”
已经在苏家生活多年的苏芪,虽然还不到十岁,但也早已练就了一副玲珑之心,她见苏芃生气,赶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声唯唯诺诺地回答道:“可藤哥哥说我可以看的。”
“就算大哥这么说,你也该清楚自己的身份。”
苏芪抬出苏藤也没有让苏芃善罢甘休,她依旧是杏眼怒睁,“你说,擅自窥探苏家不传秘术,你该如何?”
“该去宗祠向先祖请罪。”苏芪颓然,她大概是这苏苑里面跪拜先祖排位次数最多的人,动不动就被苏芃罚去宗祠为先祖诵经请罪。
苏家宗祠烛火日夜不灭,整日充斥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香火味,这股味道带给苏芪的心理影响让她多年以后自己置办宗祠的时候,她甚至都绝对不用这种香。.
苏芪跪在蒲团上,绝望地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牌位,这些牌位上的名字她几乎已经能够背下来了,即使那上面没有一个她认识的人。
梆子打了三声,已经是三更天了,炭盆里的炭火已经渐渐熄灭,宗祠里的温度渐渐褪去,苏芪哈出的每一口气都似乎带着冰霜。
寒气自地下溢出,钻入苏芪跪在蒲团上的双膝,渐渐蔓延向她的全身,不断在她幼小的身躯里不断游走,侵蚀她仅剩的那一点温度。
也不知道苏芃是大意了还是故意的,竟然没有吩咐给炭盆加炭,自己究竟是如何得罪了这个姐姐,竟然让她如此讨厌。
“静女,静女。”
正在意识模糊边缘的苏芪忽然听到了敲门声,正是与她一同流落在苏家的兄长苏荻。
“兄长?”苏芪虚弱且无力地应道,“何事?”
“我听说苏芃又罚你了,所谓何事?”
提到这事苏芪心里更为心酸,她去向苏藤祈求了很久他才同意她看苏家的医书,她才刚看第一本,就被苏芃撞见阻止了。.
苏荻听闻事情缘由也是一阵叹息,他们兄妹一直不受待见,苏芃更是处处排挤,若不是家主极力维护,他们二人早已被赶出苏家,所以此中羞辱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咽。
当晚苏荻于门外陪了苏芪**,但虽有兄长相陪,宗祠之中也确实太冷了,第二天一早苏藤听说此事前来查看的时候苏芪已经晕在了宗祠之中。
“小姐?静女?”祁飞一进门就看到苏芪坐在榻上,一动不动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苏芪一个激灵从惨痛的回忆中抽身出来,如今这苏家里已经没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对她不恭,她已经无需在忍受旁人的脸色。
“什么事儿?”
“是时辰去给二公子诊脉了,而且大公子差人找您过去议事。”
苏芪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点头道:“走吧。”
听她这么说,祁飞就追问道:“先去哪儿?”
“先去藤哥哥那儿,让兄长与陈奂再多下会儿棋。”
陈奂已经拉着苏荻在园子里下了一整天的棋,却一次都没有赢过,饶是他不计输赢,这般也是失望沮丧至极。
“我又输了。”陈奂一推棋盘,颓然道。
见陈奂沮丧,红袖端着茶笑吟吟地款款走来,将茶向陈奂手中一递,悠悠言道:“公子不必沮丧,我家公子下棋的年头可比您长多了。”
这话一出,连苏荻都笑着说红袖这是胳膊肘向外拐,闹得红袖陈奂两人都是脸红。
近些天来陈奂几乎每日都带着德訾来找苏荻,二人每日不是促膝长谈就是弹琴下棋,好在张俭在苏芪不断劝说之下已经启程前往归德为陈奂父亲治疗了,他也就不急着回去。
而且苏芪一再强调他现在不太适合如此长途跋涉,苏荻也多次表示年关将至,希望他留在苏苑过年,否则他很有可能在路上度过新年。
盛情难却,反正他回去也没有什么事情做,不如留在这里还能跟苏荻学习一些东西,于是他也就没有推辞。
就这样苏芪在家中除了苏荻,又多了一个病人,她每日需要负责帮这两个人调理身体。
苏芪虽然年纪小,但是与她的哥哥姐姐们不同,她自幼学医,是苏家医术真正的传承者,苏家医道高明,所以苏芪的医术已经比药店里坐堂的普通大夫要高明了,甚至可以和杭城中大部分名医比肩。
虽然如此,但她不能像其他大夫一样专心为人治病,她还有很多其他事情要做,所以一般来说她很少守时。
“静女还没回来?”苏荻让青矜把棋盘收起来,问道:“今日未免也太晚了些。”
“她去找大公子了,约莫着还得有一会儿才能回来。”
提到苏藤,陈奂便想问苏荻是否知道苏芪与苏藤的事情,转而又觉得如此问来十分失礼,便止住了话头。
可苏荻是如何玲珑心思,他见陈奂如此欲言又止,便道:“大哥确实自静女十三岁便钟情于她,此事在这大院里也算是人尽皆知,没什么可避讳的,公子不必过于在意。”
见被道破心思,陈奂尴尬地应道:“是,他们二人也确实登对。”
“唉。”苏荻一声叹息,“那倒确实,只是静女对大哥,唉,说到底还是我拖累了她,若不是我需要大量药材吊命,以静女的聪慧想脱离这囚牢何其容易,又何至于此。”
这下陈奂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二人便这般沉默着对坐饮茶。
还好这等沉默没有持续多久,苏白就过来了,她刚踏进门就感觉到了气氛的沉闷,不解地看向了红袖,红袖会意,附在苏白耳边小声向她解释了一遍。
听闻缘由的苏芪没有伤感,而是爽朗地笑笑,说:“藤哥哥待我甚好,你们在这儿操什么心?”
而后便为这两位切起脉来,苏荻没有什么变化,身体还是一向的虚弱,而陈奂的病情已经好转了很多,只是最近腹痛的频率又密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