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房上叙话

    夜凉如水，鸟雀人静。浅浅的如纱般的月光透过窗棂之间洒进来，洒落到烛台之上，其上伫着的龙凤烛氤氲着淡黄色的光，好似在影射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慕玖着了里衣坐在床沿上，眼睛似乎看着昏过去的那个人，又似乎没有看他。心里仍是久久难以平复。

    羽哥哥的野心和强迫，衿的身世和误解，一件一件压在她的心底。

    而现在，慕玖最想不通，也最不明白的是，明明刚才皇上像神明临世一般救了她，明明，她也不顾一切拥住了他，可他却推开了她。

    为什么他会有那样的猜测呢？如果她愿意，又怎么会反抗那人，又怎么会拥他。

    说到底，还是他从来都不肯信她。或者，是嫌弃这样的她吧。

    慕玖叹一口气，从嫁妆里挑了一件暗花细丝褶缎裙，手段利索地穿到了身上。又用包裹装了几件旧时的罗衣裙，系紧挎在了肩头。

    她的头发如瀑般散落在背上，月光下看还有些微微的盈亮。柔软的发丝墨黑直顺，一直垂到腰际。

    慕玖缓缓转过身去，目光怔怔看着沈羽的方向。他素白里衣上深陷的棍痕，百里子衿真是一点都没有手软。

    “羽哥哥，时过经年，我们终于不合适了。你也开始不懂我。大概有些事情可能过了就无法回头。愿你珍重。”慕玖的眼睛里有些晶亮，为沈羽盖上了锦被。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才决绝地转身，没有再回头。

    耳畔似乎还萦绕着他这十几年，给过她的温暖，沁入过她心底的言语。

    “不愿意也没关系，玖玖，下辈子，我还是你的羽哥哥，不会再让你受伤了玖玖，我永远守护你。”

    “玖玖，我最见不得的，就是你的眼泪了。”

    战场上，她失手伤了他，他却依旧目光柔和看着她，唇边的笑意混着鲜血丝丝流泻。

    而落叶纷飞的慕府院里，每番练完剑大汗淋漓，他就帮她擦擦脸上的汗珠，温柔笑着道，“玖玖，今天不错，又有进步了。”

    她就觉得怎么辛苦都不辛苦。

    还有在厨房里，他眉眼如画，低头看着脸上还带些婴儿肥的初初及笈的她：“玖玖，我教你一样粥吧，以后做给玖玖的夫君吃。”

    玖玖，只有他会这样唤她，如诗如乐，如琢如磨。如一场韶华倾负，又全然似他们错过了便再也回不去的那些年。

    夜深，人静马歇。慕玖翻了墙出来，回头望一眼张灯结彩，满目喜庆的城主府，又想起沈羽带给她的静雅别致的迎亲，还是忍不住淡然了他今晚对她做的事情。

    无论如何，是她出尔反尔在先。但是，羽哥哥口中所问的那些问题，让她真切明白了，他，竟然是这样想的她。

    荣华富贵，若能入她的眼，她便当初就不会选择逃离皇宫，更不会选择和他重归于好。

    不过，一切总算是过去了。

    慕玖把包袱往肩上背了背，脚下坚定地向前走去。

    晚风扑在她的面上，有些微凉。

    回到酒馆的时候已经是二更天了。树叶枝丫簌簌作响，慕玖本想敲酒馆的大门，却好像突然愣住了一般没有动作。

    倏尔，慕玖后退了几步，奇怪地看向屋顶。月光盈盈洒在她面上，有一种莹白亮洁的美丽。而屋顶上却是昏暗着，只隐隐能看到一个风华绝代的身形，还有他那肆意飞舞的长长的墨色直发。

    慕玖心里咯噔一下，已是认出了那个人。却不明白他深夜在屋顶上，可是为何？

    她驭住内力想飞上去，却在半空中便滞停了。但奇怪的是她并不感到恐惧，果然，下一秒就有一双手将她带上了屋顶。

    “你的内力因为一些药物而被阻塞着，如果不疏通，再练也是徒费工夫。”简卿年面上无甚表情，眉目如画，萧举疏朗。在月光下更有一种不似人间凡人的美。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慕玖凝眉，既然他知道，为什么在以前她苦练的时候不告诉她？

    “为什么不早告诉你……姑娘，我们果然是相识的么？”简卿年的面上添了一抹动人心弦的笑意，如珪如璧，他的墨色长发似绸缎般扑在他的脸旁。

    慕玖自知说漏了口，便抿住了唇瓣。

    “我失去了记忆，前段时间方才恢复。但是好像还是忘记了姑娘，”简卿年唇边缓缓扬起，目光诚挚平静看着慕玖，“可，我觉得自己一定认识姑娘。”

    “你怎么会在这里呢？每天都在吗？”慕玖却不接他的话茬，而是岔开了话题。

    简卿年既不计较，也不回答。只面容间多了一抹怅然若失。

    慕玖还在想着，如果他问那天她为何不赴约，她该怎么回答。可他没有问。大概是知道她不好回答。

    卿年是一个相处起来让人感觉很舒服的男子。他不多话，却处处为身边人着想。而没有言语的时候，你待在他身边，却也不会觉得尴尬。

    “今日是你新婚，本想为你祝贺，但是并非友人，便未到场，”简卿年目光向她看过来，却不是问她为什么新婚之夜会出现在这里的事情，而是缓缓道，“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他说得那样平静，可是她却感觉到了他内心淡淡的紧张。

    “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啊，”慕玖面上绽出笑意盎然，眼中添了一抹恍然亲近，“以前我们也是很好的朋友。你忘了没关系，以后我们还是很好的朋友。”

    “我想让你帮我找回记忆，我想记起你，”简卿年平静的面上添了一抹执拗，眼中是清澈见底的色彩，“我感觉你对我很重要。”

    空气中仿佛有一瞬间凝滞，慕玖知道，卿年心地很善良，他觉得自己忘了她，对她是一种辜负。

    若引为知己，理应铭记。

    可是，慕玖却不那么想让他恢复记忆。她是知道他心底的感情的，虽然他从不言明。

    简卿年见慕玖面上似有为难，便也不再勉强。缓缓掀唇道：“我知道这很勉强姑娘，不提这个。姑娘身上为何会有催情香的味道呢？”

    “催情香？”慕玖眼眸睁大。

    “是的，很淡很淡。如果不靠近是闻不见的，”简卿年沉吟了片刻，又道，“我自小尝尽所有药草，已是百毒不侵。所以这香对我无甚作用。”

    慕玖面上添了一抹赧然：“你不说我都不知道……”

    她心里有猜测。或许是，房间里燃着的。或者是，沈羽身上……

    “不是你夫君身上的，也不是屋里燃的香料，是有人蘸取了些许点于你发丝上的，这香你自己闻不见也感觉不到，所以那人才如此胆大。”简卿年声音冷静宁和，娓娓道来，让人心里忽感平静。

    “点在我头发上，肯定是能接触到我的人，早晨为我梳妆的是……”慕玖静静冥想间恍然顿悟，晨起是素兮为她梳的头发，而当时素兮的神色好像有些不对劲。

    可是，素兮没道理这样做啊。

    催情她和沈羽，于她，有什么干系呢？

    “这种药物只对男子起作用，但是知道的人很少。大概是误用也未可知。”简卿年的眸看着慕玖，清澈干净，如一汩清泉缓缓流动。

    慕玖俏眉微颦，却如何都想不通，催情沈羽，和她圆房，和素兮或者是别人又有什么关系和牵连呢？

    “我知道了，谢谢你，卿年，”慕玖缓缓微笑道，“我会考虑的，帮你找回记忆。”

    “那三日后，我还在这里等你。”简卿年唇边也勾勒出了一抹笑意，在月光下更显其风华绝代。他想了想，倏尔又道，“作为报答，我也会帮你疏通脉骨。”

    “噗”

    慕玖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眼角眉梢满是笑意，卿年还一报还一报的，让她真是不得不帮他了。

    “其实我很好奇，”慕玖清了清嗓子，缓缓问道，“你的师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教出了这样一个惊才绝艳，身怀绝技的卿年。还有一个睿智果决，运筹帷幄的百里子衿。

    “他啊，是一个很好的男人，”简卿年面上添了一抹怀念和亲切，还有一丝复杂，“师傅一生爱而不得，独自一人，浪迹天涯很多年了。”

    爱而不得？

    “具体他的事情，还是师兄知道的多一些。我只记得儿时我身体不好，险些活不下来。是他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很敬重他。”说到这里，简卿年面上添了一丝恍然。仿佛又回到了那些悠悠的岁月。

    而慕玖却是在听到他口中那句“师兄”时，心底不由一颤。

    “师傅是半月阁的上一任阁主，后来把位置给了我，便又四处去流浪。他是一个很率性的人罢，总之我们关系并没有他和师兄亲近，有时他待我极好，有时好像又挺讨厌我的。”简卿年的语言空缈如纱，仿佛是永远抓不住的清烟。

    慕玖看向简卿年的侧颜，忽然觉得他活得也不容易。打小生活在阴晴不定的人身边，看人颜色便成了常事。

    卿年现在仍能这般清澈，是天性使然，也着实不易。

    PS：

    昨天晚上更新的章节被锁定了，今天中午才修改好解开，给大部分早晨看书的公子姑娘们带来不好的阅读体验，愿安很愧疚。愿安决定今日熬夜为大家再加更一章，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