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要出人头地就要进翰林院,虽然一开始的宫位不高,却是最贴近皇上的核心,打小处培养起,日后入中书府,而后一路攀升,最后成了皇上最宠信的近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是读过书的人都知道的事,偏偏只有他,放弃这个大好机会,进入最磨练人的户部。
“走我爹的老路子没什么不好,那是他生前最骄傲的事,我能为朝廷做事,他一定很高兴,何况职位的调派也不是我能决定的,那是吏部的差事。”吏部主人事。
“姨母并不是说你进户部不好,而是太辛苦了,早出晚归的,为着凑不齐的银两发愁,一不小心还容易得罪人,给你小鞋穿。”她说得好听,但其实是不满意他的官职,嫌事多钱少,但是以她现今的身分也无法为他打通关节,一点忙也帮不上。
“我做我的事,何须担心小人作祟?不管做什么事都全力以赴,又何惧辛苦?姨母多虑了。”天底下哪有不劳而获的事,在朝为官更要行止端正,不愧天地良心。
明显瘦了一点的林文娘揉了揉发疼的额侧。“你这孩子老是这么固执,走了一趟京城后更口齿伶俐了,姨母说不过你,若是多说几句,怕要让你嫌弃我上了年纪,唠叨。”
“姨母这是哪儿的话,岂不是要让毅儿羞愧,自家人说什么二话,你说着,我听着,不也是一团和气。”她又想拿长辈的身分来压他,这点情分已被她消磨得差不多了。
林文娘没发现他眼中越来越浓的不耐烦,还当他是当初刚死了爹娘的孩子,软弱又好拿捏,对她言听计从。“罢了,我也没有力气管你,人老了就怠惰,只想舒舒服服地当个老太君,啥事也不理,等我办完了你的终身大事后,就让你媳妇儿管家,我要潜心修佛了。.”
其实她一点也不想放掉主掌大权的机会,她说这话是试探,想让他驳回,她好拖着老命再管几年,何时才要真正放权给新媳妇可是由她决定,这段期间她能做的事可多着了。
譬如把新媳妇教得唯唯喏喏,不堪重任,让她胆小如鼠不敢管事,或是为外甥纳几房不安分的妾,造成后宅不宁,再把妻妾所生的孩子养废了,日后再也没有能力承担大事。
权力惑人心,初时帮他理家,林文娘觉得苦,也不是没考虑过想撒手不理,但是他离家上京这段时间,被严格控管银两花费的她才惊觉持家不易,她若真的完全不管了,她那好赌成性又不事生产的儿子要怎么办,嫁妆挥霍殆尽的女儿又该何去何从?
她越想越心惊,也越来越重视手中的掌家大权,不过这也不能怪她,有人每天在她耳边说邪,把尚有一丝正直的她越带越歪。
柳毅假装讶异的道:“咦!姨母没收到我的信吗?”
“什么信?”林文娘一怔。
“我从京里寄来的信,信里夹了一封张宰相的亲笔文书。”他说得煞有其事,其实根本没有信。
“什么,宰相大人的亲笔文书?”她立即惊得坐正,颓然的神情一扫而空。
他一脸懊恼的拍拍额头。“肯定是寄丢了,不然姨母怎么会没准备,府里安静得一如我刚走的模样。”
“要准备什么?”不知怎地,林文娘有种不好的预感。.
柳毅愁眉苦脸的叹道:“当朝宰相是父亲当年的上峰,他见过幼时的我,怜我无爹娘在世,没有人可以替我作主,便为我牵了一门亲事……”
她一听,精神都来了,急着打断道:“是哪家的小姐?她爹是几品官?是京官还是外放?长得如何?年岁多大?和你合不合得来?她要准备多少嫁妆?”看来她得赶紧命人把库房整理整理,她兴奋的想着,柳家终于和京里官员攀上关系,她也能借着这个娴亲关系重回官夫人的圈子,让她摆显摆显,为儿女筹划。
“姨母,你别急,慢着来,这个人你也认识。”只是她们俩“不熟”,而且她也绝对不认同那个人进柳家门。
“谁呀?”她已经许久不在官夫人间走动了,实在想不出有谁家的女儿合适做柳家媳妇,她对她们的印象太模糊了。
“隔壁的徐姑娘。”
“喔,隔壁的徐姑娘,秀外慧中,得体大方……等等,不对,你说的是徐贤之的女儿?!”本来接得很顺口的林文娘忽然觉得不对劲,他们这条街姓徐的只有一户,而且和她很不对头。
“正是徐世叔的千金,徐轻盈,我要娶的人就是她。”柳毅气定神闲地等着一场天翻地覆的争执。
果然——
“不行,我不同意,虽然徐府有个在宫中当太医的大伯,可是出身还是太低了,她配不上你,我绝对不允许她入门。”一个好汉三个帮,没有半丝助力的娘家要来何用?
他在心里冷笑,看来她真以为自己是他亲娘了,还不允许呢。“姨母,我也只是六品户部主事,官阶不高。”
“那只是刚起步,等你累积了几年实务,还能不高升?要不你去找宰相说说情,让他看在昔年下属的分上,帮你弄个好一点的官位,你的官才能越当越顺。”
林文娘想得很美,外甥有宰相这个靠山,官位定能更上层楼,她实在瞧不起六品官。
柳毅笑得温润,但说出的话却扎人心窝,让人血淋淋的痛。“姨母莫忘了这门亲便是相爷牵的线,他在信中提起他非常中意徐府二姑娘,故而来作媒,可惜信丢了,难道姨母要拂逆相爷的意思,让他认为我对他不恭敬?”
“这……”她心中不愿,却也得罪不起宰相大人。
“相爷原本的安排是让我回乡成亲,先拜堂,再祭祖,然后偕新妇回京上任,两不耽误,可是姨母什么也没备妥,空荡荡的厅堂毫无半丝喜庆,你要我如何赶得上回京的日期?”他话中隐含责怪,意指姨母胡涂,误了他的前途。
林文娘面容愁苦。“那就往后延一年再成亲,又不急于一时……”
柳毅愤然打断她的话,“那谁为我操持后院?谁又要为我应付同僚家眷?姨母是要我一个人又管内又理外,累个半死吗?”
“我、我也没想到……”怎么事情都挤在一堆了,她被问得哑门无言。
“姨母,现在你什么也不用想,只管找媒人上徐府提亲,婚礼所需的事物必需尽快采买,我让陈管事去买现成的,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了。”他赶鸭子上架。
“姨母还是觉得徐家姑娘不合适……”她就是不喜欢。
“不管合不合适,相爷都做了决定,难道你要毅儿去跟相爷说他错了,不该乱点鸳鸯谱?”都到这节骨眼了,还苦苦挣扎。
“不如你再纳一房妾,妻妾同日入门,巧儿她虽然嫁过一次,但亲上加亲……”被逼到无路可走的林文娘再一次想要撮合外甥和女儿。
“不要说了!若是姨母还认毅儿这个外甥,就不要让我对你失去敬意,我不想看到你有一曰变得面目狰狞。”她疯了吗?这种馊主意居然也想耍第二次。
妾等同奴,奴婢的娘也是下人,有哪家的主人会和下人往来,那是自眨身分,如果朱巧儿做了他的妾,林文娘将不再是他的姨母,而是仆妇,除非她不要这个女儿。
“毅儿……”她的胸口倏地一疼,猛然想起话中的错误,她忘了她不是毅儿的亲娘,只是他的姨母,他们再亲也是两家人,她是朱家媳,他是柳家嫡子。
“对了,顺便一提,这是婚书,六礼中的三礼已经走完了,提亲只是过个场,姨母遣人上门顺道送上聘礼,婚期订得越早越好,祭完祖我还要赶着回京。”柳毅语气强硬,他不允许途中生变。
“连婚书都有了,你这根本在刨我的心呀!姨母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你好,你就这么不相信我?”这些年都白疼他了,连成亲一事都瞒着她,唯恐她插手。
他沉默不语。
人非草木,相处久了总会有感情,可是一次一次地磨掉一小块,磨久了也会越变越小,最后连屑末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