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门板的另一头静悄悄的,像是里头根本就没有人一样。.
高母远远的看着,恨不得掰开朱苹儿的嘴让她多说些什么话劝人出来,但朱苹儿就只是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之后,又再说了一次,门内依旧一点动静也没有,接下来她不再开口,而是直接转身就走。
她才走了约四、五步,连高母都还没反应过来要拦着人,原本紧闭了好几天的门扉突然被打开来,一道粗嗄阴沉的嗓音从半开的门缝传了出来——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秉持着事不过三的原则。”
朱苹儿回头看着高辰旭一半隐藏在黑暗中的身子,脸色平淡的回道:“我的时间太过宝贵,禁不起浪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能够重活一世,但是她的目标一直都没有变过——酿出最好的酒,若真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上辈子她主攻的是葡萄酒,但这个时代葡萄有些难得,所以大多时候她只好改酿粮食酒。
那如同石头磨过的声音轻轻的笑着,浓浓的嘲讽意味即使不用看着他的眼,都能够明白。
“是啊,你说你要酿出最好的酒,所以时间不能浪费,跟你一比,我这样的人可是连废物的名头都说不上了。”
朱苹儿对于他这般自嘲的话语,实在懒得响应,只扫了他一眼,反问道:“你要这样站不稳的和我说话?还有,你太臭了,污染了我的鼻子。”
她为了酿酒,平日吃的东西清淡,也尽量不去闻会伤害感官的味道,就是怕伤了嗅觉的灵敏度。
“那又如何?反正我就是废人一个,就是烂泥一坨,又何必在乎臭不臭!”高辰旭说完这番话,突觉喉咙里干得发疼,忍不住咳了起来。.
那撕心裂肺的声音,让一直在边上偷看的高母,再也受不住的冲了出来,急忙搀住了他,心疼的哽咽道:“我的儿,你是怎么了?你可别吓娘啊!你大哥就这么走了,我可是只剩下你这么一个命根子了!”
朱苹儿没出声阻拦高母一个劲儿的椅着已经几天没好好进食的高辰旭,而是转身走到后头的罩房,兑了一盆子热水,才又往高辰旭屋子里去。
高辰旭被晃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才出声阻止了母亲的动作,然后就看到她端着一盆水走了过来,他哑着声,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娘……帮我准备点糯糯的粥吧……”
有些话,他娘在这儿并不好说,所以他就随便找了个理由把人给支开了。
高母这几天来第一次听到儿子主动要吃的,心里激动得不行,别说是一碗粥,就是想要吃什么龙肝凤胆她也得想办法弄来,连连道了好,脚步不停的就往外头去寻。
没法子,朱家宅子没请下人,平日里就请个住附近的婆子帮忙打扫宅子而已,若是想要吃点东西,几乎都得到外头去买,高母一家子被赶出来的时候连钱财都没能拿上多少,更别说带着下人了,这时候要想得一碗粥,还真的得往外寻,也幸好现在外头做吃食的摊商多,要寻一碗粥还是简单的,只是要往前过了桥,往热闹点的地方去就是。
高母离开后,高辰旭萎顿着身子坐在门坎上,看着朱苹儿从边上慢慢的走过来,忽然咧了咧嘴,干裂的嘴唇也跟着裂出一点点血痕。.
他看起来很惨,甚至比他之前用酒麻痹自己的时候还要落魄不堪,头发油腻腻的,隽朗如玉的脸变得蜡黄,下巴满是多日未净面的青髭,浑身还散发着酸臭味道,说是路边的叫花子,也绝对没人会怀疑。
可是即使是这样的时候,他的一双眼还是亮得不可思议,他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看着她放下水盆子,拿着自己的帕子打了水,然后弯下身,慢慢的替他擦脸。
朱苹儿是个耐得住这样沉默气氛的人,但是高辰旭显然不行,在一段沉默无声后,他忽然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踢开了水盆,水溅洒出来,洒了一地,他还用力甩开她正在擦着他脸的手。
被他这样猛然一推,她跌坐在地上,微垂着头。
“朱苹儿,你这样还不生气吗?!你以为你这样是在可怜我吗?以为这样就可以表现你的伟大吗?!我呸!”高辰旭粗哑的声音,一字一句冰冷的道。
朱苹儿不管那被踢翻的水盆,只拿着刚被打落的帕子拧了拧,然后静静的望着他,就在他以为她或许会受不了的哭出来时,她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狠狠刮了他一巴掌。
她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力气指不定还超越一般文弱的男人,再加上这一巴掌是她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打的,将本来就虚弱无力的他打跌在地,他的一侧脸颊就贴在刚刚被他弄得满是水的地上。
高辰旭被打了一巴掌,却不以为忤,反倒哈哈大笑,捂着自己的脸,感受着那火辣辣的疼痛,还吐了一口唾沫,抹去嘴里的血腥味。
“打啊!你打啊!你也忍受不了我这样的废物了吧?你是不是要感激我当初没真娶了你?”他又加油添火的不断叫嚣着。
朱苹儿打了那一巴掌并不后悔,心中甚至没有类似于愤怒的情绪,只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找打是吧?”她回手又是一个巴掌,响亮的巴掌声就这么回荡在两人之间。
高辰旭这次有种牙齿都要被打掉的错觉,让他忍不住高喊,“朱苹儿,你还真打啊!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很久了,要不是为了报恩,你肯定不会忍我这么久,你现在是前仇旧恨一起算了是吧?!打打打!你打死我好了!”
朱苹儿看着他明明前一秒还喊着居然真的打他,下一秒又找死的让她打死他算了,就忍不住有种想再多打一次的冲动,而且明明就是他一直喊着让她继续再打的,怎么这时候又反过来问她为什么真打?
她擦了擦手,斜睨了他一眼,平淡的道:“打你,我还不如回去酿酒。”
高辰旭强撑着站起身,眼里有着无法克制的怒火。“酿酒?又是酿酒!朱苹儿,在你的心里,大概没有人比酿酒这件事情还要重要了,是吗?那我……”我呢?你又把我放在哪里?这句话他说到一半,却又卡在喉间说不出来。
他为什么要在意她把他放在哪里?她又不是他的谁?他在意这些要做什么?!他一定是饿了这许多天,连脑子都饿傻了,要不然怎么会下意识的说出这些话来?
朱苹儿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似乎在过了这许多年后,才认真的看着,那个曾经如孩童一般的男孩,已经有了几分男人的模样,只是在某一方面还是一样的幼稚。
记忆里,他也曾经大吼着这么问过她类似的话——
朱苹儿,在你的心里,酿酒和我谁比较重要?
她记得那时候她完全没有任何迟疑的回答了酿酒两个字后,那个常常拉着她一起玩耍的男孩就再也不出现了,取而代之的是每一次见到她总是恶言恶语的高家三少。
即使两个人在高二老爷的促成下订了婚约,但最后的结局却是她穿着喜服被扔在了喜堂上。
“想知道答案吗?要不来比比,赢了我,我就告诉你,如何?”她反问。
明明是挑衅的一句话,让她平板直述的问了出口,听起来就没了多少烟硝味儿,就像只是问他要不要喝杯茶那般随意,让人感觉不到其中的认真。
高辰旭很想高傲的说他什么都不想知道,但是看着她平静的神色,他的嘴就不受控制的回道:“比就比!我一个大男人难道还会输了你不成!”他嘴硬的撂下狠话,“到时候可别求饶就是了。”
就算她是开玩笑的,他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第2章(2)
“可以,比什么?”朱苹儿看着他左右脸各有一巴掌的红痕,偏偏还说着这样的大话,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幸好此时天已经有些黑了,没有人能够瞧清她忍着笑的别扭表情。
比琴棋书画,他就算是赢了也是胜之不武,若要比酿酒还是女子闺阁的东西,那他肯定没有半分赢面,想来想去,两个人可能都拿出手来比的,也只有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