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周念梓被徐安澜抱回周府,他一路直奔回厢房,梅儿、兰儿一见浑身是血的大小姐,震惊不已,眼泪随即扑簌簌的流下,哭问着,“大小姐怎么了?!”
徐安澜沉着脸,厉声道:“现在不是你们哭的时候!兰儿去烧水,梅儿去请谷大夫来。.记得别张扬,老太爷老夫人那儿先瞒着,别让老人家担心。”
谷大夫是京都最好的大夫,是个货真价实的神医,他用过的假死药,正是他们暗地让人请谷大夫配制的。
两个丫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奔出厢房,赶办着徐安澜交代的事。
不消半时辰,谷大夫提着药箱,快步走了来。
徐安澜已先为周念梓洗拭过身子,换上干净衣裳,冒着血的伤口,他也先上过创伤止血药。
谷大夫一进来,徐安澜便将周念梓的衣裳敞开来,大大小小鞭伤,狰狞地爬在她细白柔嫩的肌肤上,梅儿、兰儿这会儿瞧清了,捣住嘴痛哭出声,谷大夫摇摇头,真有些不忍看那流血,甚至深可见骨的伤。
他叹口气,把了脉后往厢房木桌走去,开出药方交给梅儿,道:“赶紧去抓药,外伤药拿回来就敷上一层,往后每两时辰上一次药,汤药一曰四回。”
“知道了。”梅儿拿了两张药单,哭着奔出厢房。
“姑娘家身子弱,这些伤若是化脓,就大坏了。这两日务必仔细着照顾伤口,晚些会起高热,汤剂三个时辰服一碗,要尽快让高热退下,只是……安澜爷,你要有准备……”
“谷大夫,您开最好的药,其它的,安澜自会打算。”
谷大夫难得的露出浅笑,深深看了徐安澜,道:“安澜爷与大小姐,是同个性子。.当初安澜爷伤重难治,大小姐也说了相似的话。”
徐安澜愣了愣,忽然想起那时候,他曾开玩笑,说“他日若易地而处,安澜定当如公子今日这般,尽心仔细服侍公子……”
如今一语成谶,他难过得几乎喘不过气,如果能替她痛……能替她承受……就好了……
“谷大夫,安澜不送您了,念梓若有变化,再请您过来。兰儿,到账房支领五十两,送谷大夫回去。”
“是。”兰儿啜泣应道。
“安澜爷,听小老儿一句,若大小姐熬过这回,您千万要把握住,姑娘家的美貌并不要紧,您跟大小姐确实般配。”连给的银两数都相同,这两人性子是一个模样,也是对有缘分的。
如今看来,世子爷也有几分周家姑爷的样子。
“安澜明白。”
第9章(2)
谷大夫走后,厢房一下子静了下来,他坐在床榻边,痛惜地摸了摸她无伤的脸颊。
生平第一回,他尝到承受不住的痛,她全身鞭伤见血的模样,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那痛像有人拿着刀割他的心、刻他的骨,他不晓得自己可以这样脆弱……
他痛得快不能呼吸,前一世,他整整一年听不见、看不见周纭霓的痛,那真算不上什么。
此刻她脆弱,苍白,看起来了无生气,那一鞭一鞭的伤,他承受过,知道有多痛,他想着她要熬过那样的痛,他就难以呼吸……
他已经用了最快速度赶回京都,找到三皇子后,才发现三皇子已经先入宫面圣求来圣旨。
赶回京都的路上,他原还担心三皇子或许会为求顾全大局,选择让周念梓在黑牢里挨到何靖拿回完整事证,才将明黄便笺呈给圣上。.
他们有的是耳目,多的是法子将明黄便笺“还”回去,被逼急的五皇子自然会走回原路试图调兵遣将……只要送回便笺,他们仍有机会照原计划,一并拔除右权相。
没想到三皇子干脆的放弃计划,将便笺呈出去,求了释放周念梓的圣旨。
皇上得了明黄便笺之后,二话不说即刻下旨将五皇子贬为庶人终身监禁,并将严尉武呈上的通敌证据揭示于朝堂,众臣一片哗然,对于皇上立三皇子为太子的决定不敢有异议,确凿的罪证,让所有和五皇子站同一阵线的大臣们,吭都不敢吭一声。
只是近期朝堂上必然混乱不定,右权相势必会想方设法为五皇子“平反”。
只因为了她,他们同时选择放弃原先一网打尽的计划,决定右权相那边暂且先放过,救周念梓最要紧,右权相他们往后有的是时间对付。
对于三皇子的行为,他心中说不出的滋味,他看见的是……一个即将拥有天下的男人对一个女人最强烈炽热的情意。
徐安澜回想那时在宫外,三皇子的话——
“念梓一日都不可能熬得过,我要她好好活着。”
淡淡一句话,却胜过千言万语。
他何尝不是一样的心思?
此时望着动也不动、伤重的周念梓,徐安澜执起她的手,搁在唇边轻吻,“周念梓,你敢熬不过去,爷做鬼也不放过你!”
他坐着、看着,落下了第一滴泪。
皇元三十五年,暮春,烈成帝下旨,表明镇国亲王叛国通敌乃为奸人诬陷,恢复了镇国亲王一族的皇亲身分,镇国亲王一族得回原亲王府。
旋即右权相拥兵起乱,恢复身分的亲王世子徐安澜领着五千精骑,十日之内便将乱事平定。
平乱后,烈成帝下旨废后,并趁势铲除右权相在朝廷的余党。
皇元三十五年,夏至,烈成帝崩。
延康帝即位,是为德成元年,亲王世子徐安澜平右权相之乱有功,受延康帝晋封为安国亲王,另封赏一处安国亲王府。
周氏质库于德成元年七月,受天子亲赏“皇家质库”匾额,周氏质库大朝奉更是史无前例的由一介平民,受封为天子义妹,成了郡国公主。
然而受封的本人没有入宫谢恩。
四个月过去了。
周念梓身上鞭伤早好妥,人却始终未醒。
这日,徐安澜依旧是一下早朝,便赶回周府,直奔周念梓的厢房。
他推开门,努力的扬起一笑,低声朝床榻上的人儿道:“念梓今日心情可好?还想继续当个赖皮鬼,懒睡着吗?咱们的宝宝今天又大了些,昨儿夜里好似有动静,谷大夫说是我忧思过度,起幻觉,宝宝才刚四个月大,得再等上一个月才能有动静……”
徐安澜边说边将朝服换下,一会儿梅儿端了药碗进来,徐安澜朝梅儿笑了笑吩咐,“搁着就好,等会儿我来喂。大小姐一早到现在都好吧?”
“都好……”梅儿眼眶又红,每日每日瞧床上的大小姐动也不动,她心里难受,大小姐的肚子一日日显,人却渐渐消瘦,更令她担忧。
“姑爷,皇上来了。”兰儿脚步匆忙,奔进厢房。
“慌什么,别惊了你们大小姐。”
一会儿,延康帝轻装微服走进来,他在床榻边沉默站了半晌,徐安澜自顾自的坐在床榻边,执紧了周念梓纤瘦的手,根本不搭理面前那位天下最尊贵的男人。
“念梓又瘦了。安澜,朕要她活着,只要她活着。”半晌,延康帝开口。
梅儿、兰儿站在一旁不敢喘气,这戏码……她们看一个多月了。
“她活着。”徐安澜冷冷答。
“你别逼朕下旨,朕再给你十日,念梓再不醒来,你不保她,朕保她。”延康帝垂在身侧的手,举了起来,落在周念梓的额头上,充满怜惜与疼宠。
徐安澜忍着、沉默,是因为他晓得,他与延康帝两人,眼下同是再平凡不过的男人,正受着相同的煎熬与疼痛。
他们虽未曾说出口,彼此却都想过,如果当初不顾一切抢下她、即便是打草惊蛇将她藏起来也成,今日她不至于醒不过来……
一个半月前,谷大夫说了,周念梓不醒,怀上孩子是凶险事。若怀过五个月,念梓再不醒来,孩子落地后,周念梓极可能体力衰竭而亡。
谷大夫说了,保孩子或保母体,得在孩子五个月大之前决定。
近来,延康帝每隔两日便微服到访,探视周念梓,逼着徐安澜决定。
徐安澜始终冰冷相对,今日却难得的开了口。
“皇上不了解念梓,臣了解,念梓是抱着哪种心情求来孩子,她不顾旁人可能瞧不起她未出阁产子,也要求这个孩子。臣要念梓活着,要念梓醒来也能好好活着,而不为因为要她活,便舍弃孩子而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