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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这不是杂草吗?你拔它有何用处?”

    阴影罩上她,声音似带着几分羞愧。

    她下巴有些收紧,并不想理睬,可一抬眼,邬深深留意到他眼神细微的变化,他即便再如何的试图放松,如刀削的面上仍带着几分僵硬,长年板着脸习惯了,想要变得柔软几分,那柔软怎么看都觉得别扭和怪异。

    “这山……我初来乍到,跟着姑娘是我唐突,让你生气了?”

    她的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疏离,看向他的目光涌着一闪而逝的警惕。

    他们没有那么熟好吗?对那半只马鹿要和别人分享,她怎么想都心有不甘。

    这座山那么辽阔,用得着她走到哪他跟到哪吗?就算迷路,在这个麦收结束之际,林子里多得是忙里偷闲,进山采榛子、蘑菇的人,只要他肯开尊口,有得是愿意带他下山的人。

    但是他站在那里,那态度很难让人挑出刺来。

    帮人一把的确没什么,当年要不是陆大叔独排众议带着她一个女娃上山打猎、采山货、挖野参,哪有今日他们邬家?

    邬深深面无表情,慢慢扬起一双漆黑的眼睛,语气仍有些僵硬,没多少热情。“没有生气。”

    “那太好了,在下……我带着弟弟来到这里……”他头一回开口说这么多话,像绞尽脑汁,又像从来没有过这种低声下气的经验,从来大军压境都不知道何谓紧张的他居然觉得胸口这股气憋太久,有些隐隐作痛。

    “笑不出来就别笑。”

    瞧着他无论如何努力,嘴角怎么也勾勒不上去,最后形成一个怪异的弧度,尤其说完就很想给自己一拳的样子,邬深深实在看不下去,只觉得他面上的挣扎与矛盾太扎眼。

    这时代的尊卑阶级再如何严格,站在这里的他不论以前有多高不可攀,如今被剥夺了一切,一个大男人还带着弟弟的流人,算了,有什么好计较的?就看在远亲不如近邻的分上,就当多个拖油瓶吧,至于男女大防,只要不是太过,他们这样的穷人不时兴这些穷讲究。

    她的心还是不够硬。

    战止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他想说点什么,却因为从来没有对谁表达过感谢的话,显得很是笨拙,想来想去,舌尖仍旧吐不出半个字眼。

    “你看这座山如何?”邬深深开口问道。

    “气势雄伟,绿波如烟。”

    “万事万物都有共存的理由,你只要知道靠山吃山,要活下去并不难。”她拎起挖出来的五叶草摆到战止面前说道:“这叫刺五加,以五片叶子交加为上等,可以治风湿、壮筋骨,扶正固本的药,与人参有相似的疗效,这种东西以根为主,挖采之后剥其根皮晒干,拿到药铺去可以换钱。”

    “那若有肿疮外伤,该用什么药草好?”他有他的骄傲,但是医药不是他的领域,此时也不介意不耻下问。

    “自然看大夫最好。”

    战止噎住不语。

    第一章吃苦耐劳的生活(2)

    邬深深飞快扫了一眼他板得很硬的脸,将刺五加放进自己的竹篓。好吧,这人缺乏幽默感,还是很干涸的那种。

    “若要救急……也不是没有。”

    她在这座山头出入了三年,虽然熟悉度比不上屯子里许多老猎户,大伤小伤也不是没有过,但总不会把毒草当药草给吃或是抹了。

    战止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的,只见她左转右拐,从容自若的像行走在自家庭院中,最后突兀的停在山坡上的树林边缘,不动了。

    “你过来看看这个。”她对他勾指。

    战止又僵了僵。她这是没把自己当女子,还是没把他当男人?居然用这么轻佻的动作叫一个男子。

    这女子看似清冷,眼神里什么都没有,她不像以前那些名门闺秀看到他动不动就脸红,没有那些暧昧不清的纠缠,既不问他家中是否有人受伤,也不装腔作势,行事风格干净俐落,就连勾指也勾得那么匪气,好像他才是那个良家妇女。

    她指着一丛如小菊花状的植物,“这叫刘寄奴,可以治金疮出血,无论擦伤刀伤都适用,回去用石臼捣烂敷在患处便可。”

    “邬姑娘懂医?”他动手就要去拔。

    “我不懂,药草不要用手拔,这个借你。”她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神情将腰际的小铲子拿出来。“若想长久在山上找吃的,一定要准备一把趁手的小刀,用途无穷。”

    对她来说,上山必备的工具一定要有小刀、弓箭、铲子和麻绳、编织袋、竹篓,缺一不可。

    “多谢姑娘指点。”那把小铲子的木头手把还带着微微的温度,那是来自她手掌的微温。

    邬深深盯着他挖药草。“我挖药草为的是去药铺换钱,囫囵吞枣懂了一点。”

    她是家中老大,风雨再大,也得撑起给家人遮风避雨的屋檐,无论是设陷阱逮动物、识药草、认野菜……都是来到这里以后学的,只有射箭是她上辈子……还是年轻时学的本事。

    都说吃苦耐劳是女孩子的本能,她不自觉地露出苦笑。上一世活得冤,这一世也好不到哪去——

    上一世她可是慕尼黑奥运标靶射箭和越野射箭的个人赛亚军,为国争光,咳,讲得很好听,灿烂一瞬后,顶着光环,归于平淡,在学校谋了个体育老师的差事,成了育人子弟的老师。

    只不过这样的生活也只有几年。

    想成为选手时日复一日艰苦的训练,从早上五点到晚上十点,那种超负荷的非人训练的后遗症在时推日移下,一样样跑出来了。

    是谁说年轻有本钱的?

    伤病缠身,十指严重变形错位,工作没了,论及婚嫁的男友跑了,他说不会有人愿意娶一个残废的女人,娶回家无法向父母交代。

    父母面前她一滴泪都没有掉,暗夜无人时却痛哭失声。

    她最遗憾的事,她练箭是希望给父母更好的生活,谁知道后来却变成他们肩头上难以承受的负担。

    那段没有任何退路的艰苦岁月,在她穿越过来的这一世重演,林黛玉般的便宜母亲、幼小的弟妹,她不自力更生怎么办?

    她有更胜他人一筹的地方吗?

    没有,只有更多的吃苦耐劳……

    摇摇头,她勉力收拾难耐的心绪。

    为了平衡情绪,她步子踱开了去。

    邬深深再回来时,战止手中抱了一大丛的刘寄奴,面色除了平静还是平静,不过他其实有多看了她几眼。

    “你……回来了。”

    一个女子再能干,只身在这密如绿海、野兽出没的森林里,难免令人多替她惦想几分,树叶簌簌,林子里有许多声音,他试着去听她的脚步声,居然没猜错。

    “药草放我竹篓里吧。”不算弓箭的话,他几乎是空手而来,什么装备也没有,反正她的竹篓里也没多少东西,几把草药增加不了什么负荷。

    “不好劳烦姑娘。”是人都会客气一下吧?即便他是个武人,也受过儒学教育,得按儒家规范做人。

    “你客气,就吃亏。”

    她不是朴实的东北汉子,但是她的性格里有东北汉子的耿直,你说不必,我也不罗唆,反正吃亏的人不会是我就是了。

    这姑娘讲话清清楚楚,毫不扭捏,直白又爽利。“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把药草全部投入里面,抱拳道了谢,然后“咦”了一声,捻起一根顶端蜷在一起如小拳头般的叶子,竹篓里有一堆。

    他扬扬手里的怪东西。

    “这叫蕨菜,可以用水烫,沾酱吃,可以炒鸡蛋、炒肉,都非常好吃,不用觉得奇怪,这里的人都是这么过日子的,枸杞苗、野蒜、野小葱、野韭菜、荠菜、折耳根,都能吃,夏天的时候,一棵树、一棵树摸过去,总能摸到很多知了猴,回家用盐炒,好吃极了,秋天可以逮蚂蚱和蛐蛐烧来吃,尤其蚂蚱和蛐蛐的腿。”她随手捻来。

    他没说话,把小拳头的蕨菜放了回去。

    觐国公府的泼天富贵和文官不同,文官累积资历而来,他家历经二朝,祖先五代皆是武将,凭借的是军功,从死人堆里积攒出来的富裕和名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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