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悲催童年
周日的上午，没有一丝风。
林峰正坐在院子里的木条椅上看报纸，倩倩抱着汹猫走过来，坐在林峰旁边。随后不一会儿，金毛儿也悄无声息地溜达着走过来，卧在倩倩脚下，望着不远处的河面晒天阳。
倩倩坐在林峰身边，“爸爸，你还记得我特别小的时候的事情吗？”
林峰疑惑地转过头，看着倩倩，“你特别小的时候？是啥时候啊？好多事爸爸都忘了，爸爸自从去了高原，记忆力就跟大脑痴呆一样了。”
“就是有一次，爸爸妈妈带着我，我们一家三口去买水果，我们一起走着去菜市场。一去的路上，我们一家人说说笑笑的，可高兴了。到了菜市场，我们守着一个水果摊，不知道买什么水果好。卖水果的老大爷就让爸爸尝尝大甜枣，爸爸不尝，妈妈也不尝。后来，爸爸就买了别的水果，我们一家三口往回走。”倩倩扭头望着林峰说。
“那个时候，我们一家子特别爱吃水果，买水果的时候太多，怎么能都记得呢？”林峰对买水果这样的往事不以为然。
倩倩说：“是啊，是买水果的时候太多，人家卖水果的大爷都认识你了，你头一天买了一大兜子桔子，第二天又去买桔子。人家卖水果的大爷好奇怪，就问你，一大兜子桔子都吃了？你就笑着说，都吃了。人家说，桔子吃多了也不好，脸黄了，手也容易黄了。于是，你就只买了一点点儿。”
林峰翻翻报纸，“我们一家子都爱吃桔子，酸甜酸甜的，那时候的桔子好吃，不像现在，都是砂糖桔，太甜了，不好吃，还特别贵。人们还都抢着买，真理解不了。”
倩倩接着说：“那次，我们一家三口从菜市池来，我把卖水果大爷给的三个大青枣装在小口袋里了，快到家的时候，我选了一个最大的青枣儿，满心欢喜地递给爸爸。可是，爸爸脸色瞬间就阴沉下来，呵斥地问我，枣儿是从哪里来的？我说是卖水果的大爷递到我手里的，让我尝尝，我当时没舍得吃，就装在口袋里了，想等回家了，给爸爸妈妈吃。”
林峰把报纸铺在腿上，静静听女儿叙说。
倩倩接着说：“就三个枣儿，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就非得带着我回菜市场，亲自去问卖水果的大爷，到底是我自己拿的，还是他给的。后来，妈妈说话了，是卖水果的老人给孩子的。你这才不依不饶一脸怒气地拿出钥匙开了门，进了家里。你那脸色，吓得我呀，吃那个大枣的心思都吓没了。”
林峰说：“我怎么不记得了呢？有这样的事情吗？”
“当然有了，我记忆最最深刻了。还有一次，那次是春节，爸爸妈妈去外面看烟花了，我在家写作业。写完作业，我就把攒钱买来的小拉花儿，小气球用来布置咱们家。精心用胶带纸贴在墙壁上，把卧室布置得很喜庆。我还把气球里装进了细小的金纸屑、银纸屑，吹得鼓鼓的。都布置好了，就等爸爸妈妈回来，想给爸爸妈妈一个惊喜。这个布置，可是我跟着班里同学布置联欢会的时候，跟同学学来的。我坐在小木凳上，听着外边的爆竹响，等爸爸妈妈回来。终于，爸爸妈妈开门进来了，满脸欢喜。看来，是在外边看烟花看高兴了。进了门，爸爸妈妈看到小屋子里的布置，一开始特别高兴。后来，我就说，你们扎破气球看看有什么效果，爸爸妈妈就用牙签扎破气球。气球扎破的瞬间，金纸屑，银纸屑就随着爆破的气球喷了出来，爸爸妈妈满身都是纸屑，满屋地都是纸屑。妈妈特别高兴，特别开心。我就说，还有更大的惊喜呢。我在最后一个气球里放了一个小纸条，写了春节对爸爸妈妈的祝福语。这个时候，爸爸也是瞬间就一脸怒气，一脸阴沉，冲我喊道：看你，把屋子弄得这么脏，满屋地都是乱七八糟。罚你把这些东西都撤掉，把屋地的纸屑都扫了，扫不净别睡觉。当时，我就哭了。本来想给爸爸妈妈一个惊喜，却挨了一顿批，还要罚站。”
林峰望着倩倩，“还罚站？我怎么不记得了呢？我那时候怎么那么不可理喻呢？本来孩子可是好心啊，我怎么那么专横呢？”
倩倩望望林峰，“那个时候，爸爸就是这样，我也觉得爸爸的教育方式有点儿问题。大过年的，还让我罚站。我把拉花都收了，把纸片都扫了。爸爸还是让我罚站，让我站在屋地上反省。我也不知道反省什么。我就是想给爸爸妈妈一个惊喜，想给爸爸妈妈一个祝福。后来，妈妈就让我去洗澡，然后睡觉。你说，不许洗澡，到了九点再说。妈妈就让我去睡觉。你说，浑身脏了吧唧，敢上床睡觉，就罚站一宿。总之，就是让我罚站到时间，让我长记性，然后才能洗澡休息。”
林峰一脸疑惑，“我怎么会这样？”
“就是这样，当时，就是这样。我记得一清二楚，清清楚楚。”倩倩语气肯定。
林峰也从心里不怀疑女儿说的这些，就是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不讲理的家长，一个蛮横无比的家长。
“那个时候的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还有一次，童童买了一只特别好看的自动铅笔，我看到了，非常喜欢。就攒钱想也买一支这样好看的铅笔。自动铅笔顶端挂着一个毛茸茸的小球儿，一写字小球儿就来回晃动。我攒够了钱，就打算也买一支好看的铅笔。记得那是个周五，我中午下课，就去老奶奶那里买铅笔。老奶奶已经开始收摊了，我跑过去，说要买好看的自动铅笔。老奶奶说，就剩下两个了，然后，拿出来给我看。我就挑选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回到家里，我就把这支好看的铅笔放进新铅笔盒里，舍不得用。周六的时候，一天的时间里，我都是打开新铅笔盒，摸一摸铅笔，写作业舍不得使用，一天没有舍得用。这是，偶尔打开铅笔盒，摸一摸那支好看的铅笔。到了周日，快中午的时候，我在屋子里写作业，你在厨房剥葱，然后叫我，叫我看你炒菜。我说，我正写作业呢。你就自己炒菜，炒完菜，就过来看我写作业。我刚刚拿出那支自己攒钱买来的自动铅笔写作业。高兴地不得了。写一个字，看一眼铅笔上挂的小球球。写着作业，心情特别好。你从厨房过来，看到我用的铅笔，一把就夺了过去。问我，铅笔是从哪里来的？我当时，害怕说自己攒钱买的，你责怪我贪玩儿，买这样的铅笔。就支支吾吾。我越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你就越是怀疑，越是生气。后来，干脆就威胁说，是不是从同学那里拿来的？我就脸红着说，不是。你就问，那是从哪里拿来的？我不想让你说我贪玩儿，不好好学习。后来，我就撒了个谎，说是从路上捡来的。就是因为怕你说我贪玩，我就不敢说是自己买的。那个时候，你总是高高在上的。你说，是从路上捡来的？是吧，那好，既然是捡来的，没有了这支笔也不心疼。说完，你就两手一撅，那支自动铅笔就一撅两半了，然后扔进了垃圾桶。我当时就哭了。”
林峰愧疚地望望女儿，“我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简直不可理喻，不可理喻。那时候，你怎么想？”
“我就觉得爸爸太坏了。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过好看的铅笔，小朋友都有好看好用的笔。我就用那种又粗又蠢的铅笔，写出来的字又粗又不好看。”
林峰叹一口气。
倩倩接着说：“还有呢。咱们家有个大镜子，大镜子下边有两个螺丝疙瘩。然后，有一天，你发现少了一个，就非得说是我拿走的。我说，不是我拿走的。你就用排除法：说你自己首先不会拿，妈妈也不可能拿。这个家里就三个人，所以，就肯定是我拿走的。我当时就不知道这个螺丝疙瘩是干啥用的，到底在哪里。况且，我拿这个也没用啊。干嘛要拿呢？你就非得用排除法，怪罪到我头上。没办法，我就屈打成招了。这个，我好冤枉啊。到现在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还记得。你用了排除法，怪罪我，冤枉我。”倩倩语气里带着委屈。
林峰仿佛从倩倩的回忆叙述看到了一个丑陋的自己，感觉自己真是个失败的家长。想把孩子管好，却用错了方法，让孩子受尽委屈。对孩子的教育真是随意没有章法的。
“那个时候，我怎么会这样呢？”林峰对过去的自己根本不理解，而且像是从录像一样的回放镜头里，看到了陌生的，不可接近的，甚至可恶的自己。
“那时候，小时候，我在电脑上玩游戏。你不让我玩，我说玩下这一局。你还是不让我玩，就直接拔了电源。我就惴惴不安地到另一个屋子写作业。”倩倩抱着汹猫，摇动着右脚。
“当然了，也有特别开心的时候，就是那时候，学校开运动会，中午，不让学生回家。咱们家和学校只有一墙之隔。妈妈就拿着饭盒，我在校园里，妈妈在校园外，隔着墙一口一口地喂我吃饭。那个时候，感觉自己好幸福啊。然后，妈妈还给我买来好多好吃的东西，隔着墙递给我。那时候，隔着一堵墙，妈妈喂我吃饭，我也能吃得饱饱的。我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孩子。”说着，说着，倩倩失落的笑脸布满了灿灿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