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雨天纠缠

    下午快下班儿的时候，天空有些阴沉，不多时，又刮起了冷风，带着零星小雨点儿。

    林峰关上窗户，玻璃窗上瞬息擦出了细长的雨点痕迹。街道上的颜色暗淡下来，湿漉漉出了亮光儿。林峰心情莫名地好起来，想着倩倩会带着金毛儿在家门口等着自己，就关了电脑，从左手抽屉里抓起车钥匙下班儿。

    林峰开车刚从图书馆大门出来，雨点儿就密集起来，他打开雨刷器，缓慢往主道上转弯，发现车右前角站着一个人。林峰按了按喇叭，这个人不但没有让开，反而猫腰，透过雨刷器刷过的汽车玻璃窗，眨巴着眼睛望进车里来。

    林峰低头，也刚好望见来人。这不是上次骑摩托撞自己车的那个村民吗？他来干什么啊？林峰打开车窗，雨声瞬息钻进驾驶室，微凉的风吹进来。

    “你来干啥？”林峰对着车窗外满脸皱褶、生锈的面孔问道。

    村民的声音夹杂在雨声里，“林师傅，有个事儿，想跟你说说呀。我的右腿后来又疼了，到医院检查，医生说上次手术做得不彻底，就又在医院做了个手术。产生了一万多的费用，你看咋办啊？”

    “当初都已经解决完了呀，这个费用我还担，下次胳膊疼了，还来找我，还有头吗？再说，上次已经多给你补偿了。这个费用，我没法再给你了。再说了，都是保险公司办理的，你发生费用再去找保险公司吧。”林峰盯着生锈的脸说。

    “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人家谁还管呢？我们农民不容易，这个钱负担太大，你看能帮多少呢？”生锈的面庞上有雨滴滑下来。

    “你上车吧。”林峰打上玻璃窗。

    “你看哈，我老婆不上班，我们家就指靠着我一个人料理那几亩地，在周边打零工生活。家里还有老父老母，下边还有孩子。我确实负担不起，所以才来找你。”铁锈脸上了车，规规矩矩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肩头已经被雨点儿淋湿，微微贴在肩头。

    林峰缓慢把车停在大门右侧大树下。门卫老刘头儿不时往这边张望。

    林峰咳嗽了两声，“人不能这样。当初我爽快地答应了一些事情，你就以为我好说话，就变本加厉，没完没了。这个钱，我没办法给你。你当初做手术的时候，怎么没有跟我说呢？为什么这个时候找过来？”

    “做手术的时候，给你打电话，你的那个号码怎么停机了啊？又担心不做手术耽误了病情，就先治病了。后来，打听着来单位找你了。”铁锈的脸一脸无奈，愁巴巴地望着林峰。

    “不管怎么样，这个事情，我没法办了。”林峰望望窗外的雨，“我还有事情，有人着急等我呢，没有别的事，我就走了。”

    “林师傅，我也知道你不容易，这样吧，我想走农村的医疗保险，把车祸的钱都报销了。你看你能不能给我开个证明，签个字，就说你无力偿还车祸赔款，然后我把费用到医疗保险那里报销了。”铁锈的脸恳求一样望着林峰。

    “这个？”林峰沉思一下，“当初包括保险公司，包括我都给你钱了，怎么能说无力偿还赔款呢？我给你签字做这个证明，不是骗保吗？人家知道后，追究法律责任了怎么办？”

    “没事的，医疗保险那里，我有熟人，都说好了，不会牵连你。林师傅尽管放心好了，到时候，我们全家也不会忘记你。你就积德行善，帮帮我们吧。”铁锈的脸恳求着林峰，就是不下车。

    更密集的雨点从树冠没有遮住的天空落下来，“噼噼啪啪”砸着前窗玻璃和车顶，大风摇着树冠，更大的雨点从树冠落下来，零星出更大的响声。

    “不可以。事情结束了，你想别的办法吧。我更不能和你合伙儿骗保，你要有法律意识，什么事情不都是想当然。你家亲戚也不能违规违法，到时候，吃不了，就得兜着走。”林峰望着大雨里的车辆，淡然地说。他的心头已经产生了反感，决然不想被人家牵着鼻子走进陷阱。

    “那你什么都不帮，我就不下车了，就跟着你，去你家吃，去你家睡。反正，我也过不起了。过些天，我带上一家老小，都到你家去吃去住。”铁锈的脸往后靠靠车背，一副不下车，一赖到底的样子。

    “我没有想到，当初我同情你同情错了。农夫与蛇的故事想必你也知道，我在最关键的时刻帮了你，做出了那么多让步，都是奔着同情。没有想到，好心没有好报，善良总被别人利用，被别人惦记着钻空子。你这样耍赖，我就把车开到派出所，开到110那里，让警察陪着你。”林峰有些生气，“你给我下去，你不下去，我就送你到执法部门。”

    “你生啥气，我来找你容易吗？你既然不想给钱，我就躺在你车前边，你就别轧残了我，直接轧死我吧，我也不想活了。”说着，铁锈脸就下了车，直接就站在了林峰的车前。

    林峰直接挂了倒挡，往后倒车。

    铁锈脸就跑到车后边，张开双手，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大雨已经淋湿了他的头发，顺着铁锈脸往下淌雨水。无论怎样淌，铁锈的颜色依旧。

    林峰又挂前档，往前走。铁锈脸又跑到车前，张开双臂。

    林峰无奈，就把车停在原地。

    这个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是李颖，“怎么还不回来呀？回来慢点儿开，路不好走，杏的水都该满了。你千万小心。”

    “好的，单位有点儿事，这就回去了。”林峰放下手机，又开始挂倒挡。

    铁锈脸又跑到车后。

    林峰苦笑一下，停了车，抓起手机给门卫老刘头挂电话，“刘师傅，我碰上了点麻烦，能不能过来，就在门口呢，拉住他说几句话，然后我可以脱身。哦，你先吃饭吧。不急，我等等。”

    不一会儿，老刘头撑着一把黑伞出现在了车前边，和铁锈脸近距离说着什么。

    铁锈脸依然铁锈着脸愣愣地看着老刘头，没有从车前走开。

    老刘头，指着传达室说着什么。

    铁锈脸似乎有些松动，扭头看了一眼车内的林峰，跟着老刘头往传达室走。

    老刘头扭脸朝林峰挤一下眼睛，林峰赶忙把车开上了主道。

    街道上，都是雨水砸出的水泡儿。车辆迎面驶来，像是水中的冲锋艇，溅起高高的水花儿。更有开得快的车辆，溅起的水柱更高，带着浑浊的泥沙，落在别的车辆挡风玻璃上，吓得路边的行人慌忙躲闪。

    林峰把车开得缓慢，他知道，有老刘头儿呢，那张铁锈脸不会追过来。他觉得铁锈脸想得真是天真，这天真的想法里，都是想当然，都是见利忘义的自私，都是泥坑陷阱。

    林峰又想起弟弟遇见的一件事情来。

    弟弟在老家的时候，每天忙完了，到了晚上，就常约哥几个打牌喝酒。老黑经常带着媳妇来打牌喝酒，媳妇不到四十岁，喝酒跟喝水一样。

    正在酒桌上天南海北地聊着，老黑就见媳妇眼神儿不对，就捅捅媳妇，媳妇没有反应，往后一仰，倒了下去。老黑捞了一把，也没有捞住。媳妇就重重地躺在地上，没有了直觉。

    几个人赶忙七手八脚把老黑媳妇抬上车，送进了医院。

    医院医生说，县里治不了，赶紧转院到市里医院吧。

    到了市里医院，抢救了一夜，还是不见好转。医生让老黑去交钱。

    老黑问：“多少钱啊？”

    医生说：“这种情况，正在抢救呢，先交五万吧，其余再说。”

    老黑摸摸衣兜，“没有带钱啊，一时着急，能不能过几天再交啊？”

    医生黑着脸说：“不交钱，就得停药。你看吧，是命重要，还是钱重要。你让亲戚朋友送来呀，也不用你自己去取。”

    老黑茫然地望望林峰弟弟，还有一起帮忙过来的一个兄弟。林峰弟弟就带着那个兄弟，一起凑了四万块钱。跟医生好说歹说，就先交了四万。

    当天上午，老黑媳妇就苏醒了过来。

    医生黑着脸斥责老黑，“你不知道她心脏不好吗？还让她喝酒？要是抢救不及时，人就危险了。”

    老黑阴着脸，脸色更黑。

    老黑找林峰弟弟商量，“我让她妹妹把医保卡送过来，她没有办医保，就用她妹妹的。”

    林峰弟弟劝说道：“那可不行，这样住院人的名字和医保卡的名字不一样，行不通。”

    老黑黑着脸说：“把名字改过来啊，找找医生，没有不贪吃的蛇。”

    林峰弟弟说：“这样的事情，就是骗保啊，还是别干没把握的事情。该花的钱就花吧，免得糟心。”

    老黑黑着脸不听，就又是叫医生喝酒，又送中华烟，又是送红包儿。最后，把医生摆平，瞒天过海，把老黑媳妇的名字改成了老黑媳妇妹妹的名字。

    后来，老黑媳妇出了院，身体恢复得挺好。一家人正高兴得不得了，埋锅造饭，聚友庆贺。院子里刮起了旋风，旋风里，医保部门的人员带着公安部门的人来到了老黑家，直接把老黑带走了。

    黑旋风在老黑家旋转了好久，把高粱杆儿都悬上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