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山雨欲来

    “你不想活了，可是，你家还有老人呢，你家还有孩子呢。你知道你真走了一步，他们有多痛苦吗？你的老父老母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还眼巴巴等着你养老呢。你把你的子女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他们还想陪着你慢慢变老，给你做饭做菜端盆洗脚呢。你不是一个人，你关联着一个家庭。你不想孝敬你的年迈父母，你的子女还想孝敬你呢。你想过吗？你想让他们都失望吗？你想让他们绝望吗？你想让他们生不如死吗？”林峰紧紧地抱着铁锈脸的胳膊，压着嗓子说。

    铁锈脸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双膝跪在地上，“我就是个脑残。我不缺这两块钱，不缺这两块钱，不差这两块钱。呜呜呜，呜呜呜。我是个脑残。”铁锈脸把塑料桶丢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塑料桶里的汽油往地面上流淌，像是铁锈脸往地面上撒了一泡尿。

    林峰这个时候，才松了一口气，他相信，铁锈脸这次是真的崩溃坍塌了。

    这个时候，街口出现了闪着红蓝光芒警灯的110警车，警察下了车从四周冲了过来。

    林峰手里已经拎着那个塑料桶了，他把桶盖狠劲旋上，定定地站在原地。

    铁锈脸抱着头，还在“呜呜呜”低声哭泣。

    有一个警察懵头懵脸举枪先冲过来，对准林峰，“不许动，放下手里的危险品。抵抗就是死亡。”林峰苦笑一下，看看铁锈脸前襟上的汽油，摇摇头，指指铁锈脸，“是他，不是我。你的枪口指错人了。”

    “你们俩都跟我们走。”这个懵头懵脸警察一把夺过林峰手里的塑料桶，为自己轻而易举获得了这项战利品，脸上浮出一丝众人难以查看到的成就感。

    “好吧。”林峰扭身朝自己的车子方向走去。

    “你去哪儿？”懵头懵脸的警察厉声喊道。

    “我去说几句话，我跟老婆孩子说句话。”林峰见李颖带着倩倩下了车，走上前，柔声对李颖说：“你快去送孩子吧，没事儿了。我配合警察录录经过，录录笔录，然后就去上班了，你开车上班吧。”林峰蹲下身来，亲一口倩倩的腮帮。

    “嗯，刚才那一幕，你好伟大。”李颖眼圈儿红红的，充满晶莹的泪水。

    “爸爸，我爱你。”倩倩亲一口林峰的脸颊。

    林峰笑笑，起身。“是你打的110吧？”林峰柔声问李颖。

    李颖点点头，眼泪滚落下来。

    “好了，快去吧，没事了。”林峰转身跟着懵头懵脸警察上了警车。

    从公安局出来，林峰打了个车，赶到了单位。

    刚一进大门，门卫刘大爷就煞有介事地向林峰招手，“林主任，林主任，你过来一下，我有几句话。”

    林峰赶忙紧走两步，进了传达室。

    传达室里，桌面上摆满了报纸，还有邮寄过来的书籍。屋子里，满是烟油子味道。刘大爷还在叼着烟卷儿享受呢，“我说，刘主任，啥事儿呀？怎么这么想不开？”

    “啥啥事儿呀？什么想不开呀？”林峰一屁股坐在木椅子上，屁股一阵微凉。

    “听说你到学校跟别人决斗了？110都惊动了？”刘大爷神色凝重地望着林峰，等林峰开口。

    “唉，刘大爷你也不是外人，这都是谁传的呀？不是我跟别人决斗，是别人想要挟我，管我要钱。就是那次车祸的事儿，人心不足蛇吞象，总想要钱。就是那次我答应的太快了，太好心眼了。人家就觉得给钱是应该的，还想要。我不答应，他就耍赖，耍光棍。那次下大雨，你也看到了，非得拦住我的车。最后还是刘大爷解的围。”林峰叹口气。

    “原来是那个拦你车的人啊？我知道，我知道，那天我把他拉进传达室了。他说，他和几个同村的人喝酒，同村的人都劝他，说你有钱，开着好车。就怂恿他管你要钱，结果在你面前碰了一鼻子灰。在传达室还跟我说呢，心里特别窝火，不知道该管你要，还是不该管你要这个钱。我就劝说他，让他懂得法律，懂得规矩，啥事不是几个村里人一忽悠就去听的。他最后冒着雨就走了，没想到他会采取了这么一个蠢办法，准是又听了村里那几个人的怂恿。这下，不在监狱里蹲个一年半载的是出不来了。这叫危害公共安全，现在国家抓的正紧呢，他还顶着风作案。那几个他的哥们儿，早晚得把他毁了。看似为他好，给他出主意，其实，就是把他往火坑里推。他这个人，就是人家把他卖了，他还得给人家点钱。”刘大爷滔滔不绝。

    “刘大爷，我也不跟你多说了，还着急有别的事情呢。”林峰走出传达室，往自己的办公室走。

    “刘主任，后来，那个小平头儿，那个谁老公找你没有啊？那天让我给说走了，也是个小心眼儿。小心眼儿的人别得罪啊，说不定就钻牛角尖儿，到一定程度，就爆发了，弄出人命来。”刘大爷的话从林峰身后如一根棒子，砸了林峰的头部一下，不至于昏倒，却也够有分量的，够人一疼的。

    林峰停住脚步，回头答道：“没有，没事了。”

    怎么回事啊？这么多事都在跟自己过去不去。真是人活着就是受罪，没有称心如意的时候。而且，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接二连三的事情，没有一件事小事儿，都够拍电影的了。

    林峰心头还是震了一下。

    是啊，那个大姐的原老公，听说结婚了，要生子了，当然也就安稳下来了。大姐该何去何从啊？这么好的一个人，带着孩子真不容易。唉，有机会吧，慢慢来吧，总会有个好的归宿的。

    林峰想着，就进了办公室。

    他倒了一杯水，习惯性地望着窗外，喝了几口水。嘴巴又干又苦，他见窗帘拉得不到位，就用力拉了拉窗帘。林峰感觉眼前一空，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杯子瞬间落了地，摔了个粉碎。

    等林峰醒来的时候，感觉左侧肋部一阵一阵疼痛，他用手扶着地面起身，赶忙到办公室墙角找来扫帚，把玻璃杯子的碎玻璃扫到一起，用塑料簸箕收了起来，倒进垃圾桶里。

    林峰在脸盆洗手的时候，才发现右手掌在往外流血，他赶忙从抽屉找到创可贴，贴在掌心，又觉得很不得劲儿。

    左肋一阵一阵疼痛。

    林峰心想，是不是肋骨折了呢？他赶忙撩开衣服，看了看左肋部位，发现一溜擦伤，已经往外浸血了。他回到自己摔倒的原处，窗口的原处只有一个齐腰高的开暖气的红色铁开关。林峰推测，肯定是自己摔倒的时候，圆开关擦伤了肋部。

    林峰特别纳闷，怎么回事啊？拉个窗帘就晕倒了？自己的体质不至于呀？

    哦，大雨里寻找倩倩，昨天让噩梦搅得睡眠又少，早晨又遇到铁锈脸，肯定是休息不好，体力透支了。这可真是啊，让蚊子踢了一脚，就骨折了。让苍蝇扇了一巴掌，就脸肿了。自己成了纸糊的老虎了，不堪一击了。

    林峰的肋部疼痛无比，他坐下来，还是疼。就又起身，一起身的瞬间，剧烈的疼痛让他憋住一口气，才能起身。

    不行，必须去医院看看。林峰长这么大，还没有因为大病住过院，没有输过液。林峰和同学一起喝酒的时候就自豪过。同学说，千万别自豪这个。经常闹病的人，身体经常打仗，来了大病了，也有抵御能力。你这样，什么病也没有，真有个大病，人就垮了。

    林峰很不爱听同学说这样的话，细想想，也确实有道理。

    林峰想去医院，又觉得刚来上班儿就又去医院不合适。就暗暗想，坚持一下吧，明天再去医院看看。到了明天，说不定，就没有这么疼了。

    林峰刚刚坐下来，电话铃就响了。

    林峰赶忙接通电话，馆长在电话那头很磁性的声音说：“林主任，你带几个人过来一下，我想把办公室桌椅床铺柜子调换一下位置，总这么摆着，都没新鲜感了。”

    “好的，馆长，我这就去。”林峰起身的时候，一阵疼痛，心想，你真是没事闲得蛋儿疼，偏偏在这个时候调换重兵器的位置，这不是成心考验俺老林吗？

    林峰带了几个办公室的同事，来到馆长屋子。馆长一脸亲和的微笑，说：“这个椅子到那儿，这个床铺到对面儿，这个办公桌横过来，这个铁皮柜子靠东墙。这个柜子里都盛满了书和资料，很重的。大家辛苦了。馆长吩咐完，就端着水杯出门走了。”

    林峰就按照馆长的安排，和大家一起倒腾办公桌椅。林峰一用力，左侧肋骨就疼痛难忍，干脆，就在一边忍着疼痛，干些力所能及的轻活儿。林峰不想让大家知道自己摔倒了，摔伤了肋部，说不定也许就是肋骨骨折。他觉得这样和大家说起来，就得前后讲很多话，引来大家很多猜测。

    林峰实在干不动了，就忍着疼痛指挥。

    这个时候，馆长端着杯子回来了，见林峰站着，就放下杯子，“来，林主任，咱们两个搬一下这个文件柜，这个文件柜子最重了。大家都累出汗了，我们当领导的，也脏活儿累活儿冲在前一把，吃苦在前，享受在后一把。”馆长半开玩笑地说着，就开始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