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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感伤

    第二日,澄雪在床上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她从榻上支撑着坐起,依旧感觉身子软绵绵的无力且头部昏沉难受,她皱着眉心,用手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昨日发生的一切便开始一幕幕地浮起在眼前。

    她停了手上的动作,瞪大了一双失神的眸子。昨日令她焦虑忧愁的一切便纷至沓来,涌进脑海中,再看看周围,自己此时一身舒适的寝衣,坐在华丽无比的大殿中的软榻之上,仿佛早将昨日的那些风雨阻隔于千里之外。

    只是无论她如何地苦思冥想,都无法将此时的处境与昨日的那些所见与经历,连接成一线。

    一点一点地回忆,她记得自己从天下客出来,心里一直为盛云烁担忧,她感觉身心疲惫,好不容易走回离水宫门前,想到这里,她揉了揉眉心,终于明白自己的意识便是从到达离水宫大门台阶前时开始断线。因为,这之后发生的事,她一丝一毫都想不起了。

    银儿进殿来,一见到她便开心道,“准王妃,您醒了?”

    “银儿,我的头昏昏沉沉,我这是怎么了?”她茫然道。

    “昨日王妃非要出门去天下客酒楼,您前日中了暑气身子本未全好,想必昨日王妃又累着了,是国君抱着王妃送过来的,银儿还去传了医官。”银儿一五一十道。

    “啊?”她张张口微微惊愕,心底不由升起几分慌乱,不无担心地问,“银儿,王爷是何时离开的?”

    银儿眨眨眼回忆道,“王爷是等着准王妃睡得踏实了,应是深夜时分才放心离开。”

    “我昨日睡得不踏实么?”她又问。

    “是啊!娘娘昨日热得厉害,一直在说着胡话。”银儿如实道。

    “你听到我说了些什么?”

    银儿摇摇头,笑道,“看得出,王爷好担心娘娘,娘娘烧得不停发出呓语,王爷就一直皱着眉头不开心,还叫银儿不要在旁守着,说这里有他就行了……”

    “知道了,银儿,你先出去吧!我头有些晕,想再躺一会儿。”澄雪轻轻打断她道。

    银儿应了一声出去,寝殿中便只剩下了澄雪一人。

    她突然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内心惶惶而不安。她丝毫不记得昨晚她是如何进的离水宫又躺在了榻上,她只觉得自己昨夜是做了一夜的梦,梦里见到的人只有盛云烁。

    银儿说自己一直在呓语,那么昨夜隽王一直守在自己身边,不知他会不会觉察到什么?她是否会在梦中将自己的心思暴露?

    这样坐在榻上心思辗转反侧,如梗在喉的感觉折磨的她难受,她便从榻上起来,坐在妆台前。突然下定决心,与其在此猜测难安,不如去见见隽王,一切该来的终要面对。

    她唤银儿进来帮她简单梳洗了,便重新坐在妆台前,见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略略地带着虚弱与憔悴,她便为自己画了个淡妆,换了一身素雅的衣裙便朝隽王住处而去。

    她住的地方去往隽王所住的大殿,中间要经过一片园林,因为心里想着一会见到隽王要说的话,她走路很慢很轻。

    园林里除了秋蝉的鸣叫,与偶尔的几声鸟啼,算是十分安静,澄雪喜欢每次穿过这片幽静的园林,去找隽王,顺便可以闻闻园中的花香,这园中最多的花树并不是许多名贵的树种,而居多的却是石榴树,如今秋季来临,石榴树枝头已挂满了累累硕果,红的似火,鲜艳诱人。还有园林中央被假山萦绕的池中,那一池灼灼开放的芙蕖。她记得刚来离水时,那一池的芙蕤开得正粉红诱人,心想此时,应是凋谢枯萎了许多吧!

    她知道再绕过几处假山,穿过前面不大的一片石榴园,便可到了乌云柏隽的殿前。

    突然隐隐自石榴园中传来低低的人声,澄雪不想惊动旁人,便找了个假山背后隐蔽之处站住,想等着园中的人走远了她再过去。

    这一静下来,却听清了不远处园子里传来的对话声。

    “黑风将军,南宫能重新回到朝堂,要多谢你在国君面前多次提请。”一中年男子的声音传来,略略地有些低沉。

    “南宫将军乃是两任国君均十分看重的老将,特别是南宫将军对前国君的一片赤诚忠心,令黑风等人敬佩不已,南宫将军一直守着前国君的墓园,实在令人感动。”是黑风的声音响起。

    “国君若一日不准前国君的遗骨迁往王陵,南宫会一直守下去,决不教国君的亡魂寂寞。如今国君答应将先国君的遗体移至我离族的王陵之中,南宫的任务完成方得回到朝堂,这其中黑风将军为南宫与前国君所做的一切,南宫深为感激,请受南宫一拜!”

    “南宫将军怎可行如此大礼,这本当是黑风的份内之事,其实将前国君陵墓重新迁入王陵,亦是国君他一直放在心上的大事,黑风并未曾做些什么。”黑风谦逊道。

    “唉!南宫私下说句不平的话,国君行事未免太过小心,将前国君迁入王陵,本是顺理成章、众望所归之事,国君却只命人举行简单的仪式,说到底便是太过于忌惮朝廷了。”被黑风唤作南宫的人语气有些忿忿不平。

    “南宫将军,国君考虑事情必要从全局着想,非你我可猜测。”黑风劝道。

    “哼,想我离族与朝廷本是平等对立,南宫总觉得国君对朝廷太过于臣服,却少了我们离族人的志气。”那人仍旧是忿忿不平。

    “南宫将军,休要再论,你我皆是国君属下,只管听命便是。况且,今日国君不是决定亲自同你前往了?”

    “唉!”那人仍旧发出一声哀叹。

    “国君吩咐黑风还有事要办,告辞。”

    不多时,听见有脚步声朝自己所处的假山后而来,澄雪忙轻步转入另一条小路,然后佯装成在园中赏花的模样。

    一中年将军迎面走来,他唇上蓄着一抹短须,脸色阴沉,眸子里含着未来得及褪去的怒气。

    他一抬眼正望见澄雪一双澄澈的眸子,便不由一双浓眉皱起,打量了几眼正走过来的澄雪,眼中的怒火仿佛又盛了几分。

    他最后又深深地望了一眼澄雪,脚步顿了顿,便欲离开,澄雪见他打量自己,便大方迎上他的目光,对他稍稍点头示意,他却低低地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嗤,仰脸十分傲慢地与她擦身而过。

    澄雪心中有些不悦,亦有些不好的情绪浮起。只是并未再多想,她猜想这被黑风唤作南宫将军的人,必是刚与黑风一起从隽王殿中议事离开,想必此时,隽王心情并不见得会好,她便转身准备离开。

    “准王妃。”从身后传来一声沉沉的低唤,澄雪扭头,见是黑风,黑风大步追上她道,“准王妃怎么刚来就要走了?王爷有请。”

    “我怕打扰王爷处理要事,所以想晚点再来。”澄雪微笑道。

    “今日一早,是有些事,不过,现在殿内只有国君一人在,国君正叫属下传话请准王妃过来呢,不曾想,王妃也正好要来见国君。”黑风道。

    澄雪进了大殿,远远见隽王脸色黯然地坐在案后,听见澄雪进殿的声音,他缓缓抬起头来,脸上浮起几分笑意,指指一旁的椅子,道“雪儿过来坐!”

    澄雪低身行了个礼,缓缓走近隽王身边坐下来,想想昨晚的事情,内心带了几分忐忑,面上却故作平静。

    “雪儿,身体好些了么?”他含着笑问道。

    “昨日多谢王爷,雪儿早上起来后好多了。”她浅浅笑着回道。

    “那就好,你脸色仍旧有些苍白,这几日要多留在宫里休息。”他温和地叮嘱。

    澄雪轻轻地点头,一下子不知说些什么,便低下头去,半晌才道,“王爷还没用过早膳吧,雪儿去为王爷准备一些去……”

    “不用,”一把拉住她的手,温和道,“雪儿不必亲自动手,你身子刚好,不适劳累,本王已叫人去天下客传了早膳,一会就到,你便留下来同本王一同用吧。”

    澄雪点点头。果然不多时,便有人提着食盒进来,将早膳一一摆放在案上。

    “雪儿,”他握着她的手,神情与平日无异,雪儿却总觉得他眸底带着几分落寞与忧伤,“本王十分怀念在天池的日子,只是,这边的事务日渐增多,当一个国君真的不如当初柏隽想象的那般,看来逍遥日子是一去不复返了。许多事务缠着本王,想想往后能回天池的日子怕是越来越少。其实这样的日子,并不是本王想要的。”

    “王爷,雪儿请您保重自己,劳逸并重。”澄雪轻劝道。

    他无奈叹息,苦笑道,“许多事情身不由己。总之,这样的日子,真的不是柏隽想要的。或许本王与雪儿在天池里的那些日子,是本王此生最美好的时光。本王仍记得你坐在落花亭中的石椅上,以手支腮,仰脸欣赏落花,本王就立在小桥边远远看着,似在欣赏一幅画。那样的生活,才是本王想要的,不问俗事,乐得逍遥,身边有不沾尘埃的女子相伴……”

    他说话的语气略略地沙哑,像是有些疲惫,说起天池里的过往,他脸上浮起向往的神色。澄雪总觉得他今日的感伤太多,像是心底隐藏着极重的心事。

    “对了,雪儿,本王一会儿会离开离水去办一件事。”他突然望着她的眼睛郑重道,眼中带着几分眷恋与不舍。

    “王爷要离开多久?”她轻问

    “快则一日,慢则两三日。”他低低道。

    “雪儿会等着王爷。”她略略地低头,不知为何,被他感染,她心内亦有些淡淡的哀伤。

    “黑风会留下来,你有什么事尽管找他。”他眉心微微拢起,有着深深地牵挂与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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