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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至于首领大人……

    都三年多了,津津仍不信首领大人已不在世间,即便当年她在昏迷前曾亲眼目睹首领大人被围攻的好几把长剑同时刺穿胸膛和肚腹……求他能活,希望渺茫,但信他犹活,从此成了津津的信念。

    人想活着,无非是有放不下的牵念,也许是愿未了,也许是缘未尽,所以舍不得。

    因有了舍不得的人,自己若然去死,那人身边没了自己,该怎么办?

    但那时世上,她愿了缘尽,无谁令她牵挂了,若有,也许……也许她不会……甩甩头,再用力拍颊,仿佛这么做能阻了那些胡乱冒出的想法。她深吸口气,像要把压得胸中发闷的东西全吐出般,重重一叹——

    “欸,细想想也是个可怜孩子,是该多疼疼她。”

    “三公主身陷囹圄,自身难保,还想多疼疼谁?”

    一道带冷锋的男嗓陡起,伴随脚步声传来。

    她闻声瞥去,两手攀着铁铸牢拦徐缓立起。

    就见通道那端,高大身影从壁火跳动的幽光中走来——

    来到她面前。

    第4章(1)

    唔……还在生气呢。

    但即便发怒,眉凛瞳深,轮廓绷得凌厉,这张脸仍是相当俊俏好看的……尤其是鼻子,既直又挺,鼻头有肉,瞧起来就是好正派的模样。

    又尤其是刀凿斧劈般的削瘦峻颊,搭着底下一个微润的方颚,硬中带软,刚中带柔,恰到好处啊恰到好处。

    再尤其是那张略宽的嘴,严肃抿紧,抿作一线,唇瓣却显得别样柔软……

    幽微火光在他面上晃动,被阴影轻覆的半边脸上,瞳心竟格外火亮……欸,多招人眼珠啊,害她又要看傻。

    “鹰族的丽扬三公主,你不答话吗?”咬牙切齿,像唇瓣再软也快喷火。

    她油盐不进、没心没肺般扬笑——

    “什么三公主?什么丽扬?大将军喊谁啊?咱的贵姓是‘夏舒’,这个姓是怪了些,那是因我干娘姓夏,我干爹姓舒,我随他俩的姓,再因为我干爹活脱脱就像个上门女婿,巴着我干娘不放,所以夏在前、舒在后,我的大名嘛,单名一个阳字,太阳那个阳,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叫夏舒阳。”

    隔着大牢,她话说得吊儿郎当。

    忽见他单掌劈锁,那牢门巨大的铁锁应声裂开,一干守在通道外的虎狼卫疾步冲进,银刀纷纷出鞘,待瞧清里边情势,又全都止步不前。

    男人砸锁闯进,其势汹汹,夏舒阳表情微变,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

    才想鼓动莲花粲舌说几句服软的话好生示弱,他已不管不顾直逼过来,将连连后退的她一把揪住,扛上肩。

    虎狼卫个个有眼力,见主帅“劫囚”,二话不说银刀立刻回鞘,并分站两边让出通道,动作整齐划一。

    夏舒阳直到被扛出地牢才回过神,心惊归心惊,但非常明白挣扎无用。

    一旦被他拿住,她小巧腾挪的路数与擒拿手很难起得了作用。

    他所习的武艺未见得多高明,全凭天生力大无穷,且气劲惊人,跟他这样的人对斗,只要一被近身,在拳对拳、腿对腿的肉搏战中绝对讨不了好。

    认清事实,定定神,既然有人愿当苦力,她索性就放软身子由他扛。

    大军屯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出都统司的军监大门后,她被抛上马背,红鬃驹轻蹄奔跃不过一刻钟,四蹄甫停,她又被拽下来。

    男人将她挟着,大步流星往一处宅子里去,闹得上前牵马的、守在大门两旁的,以及宅内服侍的人全都瞠圆招子。

    “我说将军大人,咱们能不能斯文点儿?瞧您这又扛又抛又拽又挟的,您还没审呢我都被折腾晕了,我这不有腿嘛,而且还挺长挺美,您将军令一下,刀山火海我都跟,眉头若皱一下就不是好汉。人生是这样的,就算当不成英雄,也要是一条好汉,所以您这是……到底挟我上哪儿呀?”

    邪唠的本性展露无遗,聂行俨原本忍气忍到胸膛快炸破,听她叽哩呱啦,自说自话,心里一咯噔,那把火莫名消小了些。

    他冷哼了声,抬脚跨过门槛,挟她进屋就往小厅里的罗汉榻上扔人。

    夏舒阳惊呼——

    “桂啊——干么呀这是冷静啊,您千万冷静!咱们别冲动、别激情,有事慢慢谈、慢慢谈,有商有量不是?不能这样蛮干啊!”

    她还趴在榻上没能翻身,连半口气都没来得及喘,他已狠扑上来,将她压制得仅能胡蹭两条小脚喊救命。

    他不扯她腰带,也没打算脱光她衣物,只听到裂帛声响,背心陡凉。

    他把她上身的两层衣料全撕开,从颈后到腰上,裂出一道长长口子。

    ……想找什么呢?她瞳仁黯了黯,下一瞬又开始没正经。

    “就算真要这么蛮干,咱们……那个……不是门还大开,厅里头整个亮敞敞吗?我是无所谓啦,可总要替旁人着想,要是不小心被瞧见欸,都不知别人要多难为情了。”

    没……没有?

    聂行俨扯开那道上衣裂口,剑眉飞凛,目光带寒,不断在那片背肌上梭巡。

    纤背光滑,偏白肤泽在满室烛光中有些朦胧,没有他曾见过的展翼胎记。

    怎会没有?!

    眼皮猛地一跳,他抓着她翻过身来,手劲实在粗暴。

    “痛痛痛——轻点轻点啊!噢唔……”夏舒阳嘴一噘,话都说不清楚了,因男人掐着她的下颚扳高她的脸,正细细盯着。

    对她,有太多事欲厘清。

    见她仍活着,张扬猖狂,活生生乍现眼前,他面上尽管镇定,内心却早如翻江倒海折腾过好几回。

    于是把她扔进军监地牢,自己则乘机平息了会儿,直到这时才拎她出来审。怎可能不是她?!

    这眉眸与唇鼻,不管是七年前的那一场重会,抑或更久之前的初相遇,分明是她,不会错看!

    “目力是如何复原的?”缓缓松开她的脸,一双寒星目犹紧盯不放。

    夏舒阳眨眨眸,眸珠溜转。“我没瞎过,目力一直挺好。”

    聂行俨眉峰微沉。“你当日……我用铁爪勾攀下绝壁寻你,底下是深渊,没有落脚处。”略顿。“你如何能活?”

    “我一直活得挺好,为啥不能活?”再眨眨眸。

    “你莫非……记不得事吗?”他眉间皱折更深。“是那时坠崖伤着脑子?”

    “你脑子才不好使……呃,小的是说,小的脑子挺好,没忘事,没伤。”

    他不放弃。“背上的胎记为何不见?!”

    “欸,将军大人,我这双漂亮眼睛虽没生在后头,但身子到底是自个儿的,自个儿背上有没有胎记我会不知吗?您既没瞧见,自然就是没有啊!”

    她不肯承认,他心中却已强认她。

    几番质问,言语交锋,她答起话来一推二五六,边都不让沾,让他如何问出心里最想问的那一事——

    结定。

    当时混乱一片,脑子里糊作一滩泥,七年过去,许多细节记不得,只记得那冰火交煎、丧失己心的滋味,还有她柔软又带着自绝气味的耳语……

    那个雪光映天的晨时,她立在崖壁之上说了许多许多,她这爱说话、一说就说个没停的脾性跟小时候初会时一般模样,而那晚他俩的事,她不管他懂不懂、明不明白,反正是把他彻底利用了。

    凭什么?

    凭什么干出那样的事,折腾得他死去活来,似活生生扒下他的皮,而当她真正清醒了,她就真的能轻易去死?!

    恼恨到真想抓住她肩膀狠狠椅,看能不能让她吐露些什么。

    但她如今不认,能奈她何?

    撤去劲力,他松手放她,深深看了她一眼才从容坐正。

    夏舒阳暗暗吐出口气,随即爬起,大剌剌盘坐。

    望着那神色一转疏离的男性侧颜,她压低嗓音笑问——

    “将军大人莫不是把我错认成别人?唔……是与大人相好过的姑娘吗?”立时被赏了一记令人头皮发麻的眼刀。

    她缩缩脖子仍笑,痞气使得浑然天成——

    “嘿,被人说中就说中,潇洒认了多痛快,也没必要恼怒嘛。瞧瞧,大人审我都审到榻上来,连衣衫都撕得多顺手,我都没恼不是?是说啊……这话咱们说将回来,大人干么这样呢?大人可说生得一表人才、凤表龙姿,身边都不知有多少美娇娥相伴,既有了新人,旧人也该抛诸脑后,所谓除新布旧,旧不如新,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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