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他听见了,也听得出母亲是真心后悔自己做错了事,但他不为所动,冰凝的胸口依然冷硬着。
就算后悔又怎样?
可云,已经离开了啊!
她不见了,走得无影无踪,他找不到她。
从初始的愤怒、焦急,到如今的苍凉、失望,他只觉得一颗心空了,周遭的世界又从彩色变回了黑白。
这心境,跟当初遭到静玲背叛逃婚,并不相同,那时他是愤世嫉俗,恨透了一切,此刻他只是纯粹的失魂落魄。
可云走了,带走了他好不容易在人生里寻回的快乐,直到她离开后,他才恍然惊觉当时有她相伴的自己其实有多么幸福!
他怎么那么笨呢?为何不懂得珍惜?为何还要为了另一个女人,对她冷漠,无故惩罚她?
他错了,大错特错!
但,追悔也来不及,她就这么消失了,消失得干干净净,她没有手机,没信用卡,甚至连身分证跟健保卡都没有,他完全不晓得如何追寻她的下落。
更可怕的是,他担心她身上没钱,虽然母亲给了她一百万的支票,但没身分没银行帐户的她,根本兑现不了那张支票啊!
没钱没身分的她要怎么过活?她不会在哪个地方就这么倒地不起了吧?
只要这么一想,他便会心慌得坐不住,从前他可以藉由埋首工作,忘却遭受背叛的痛苦,但现在他却是无心工作,公司的事一件都不想管。
他只想可云,只想着那个芳踪杳杳的妻,他希望她还好好地活着,有某个好心人能够照料她,不让她孤单。
他希望她好吃好睡,千万别瘦了,别生病了,只要她能快乐地活着,就算他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他也甘愿。
他日日夜夜地祈求,只盼上天垂怜她、照护她……
手机铃声唱响,打断陆英麒恍惚的思绪,他接电话,是秘书打来的。
“总经理,日本客户快到了,你什么时候要进公司?”
秘书问话的口气有些慌,大概是因为最近他放公司太多鸽子了,总是得要她收拾善后向人赔不是。
陆英麒苦涩地扯唇。
“我马上过去,他们如果先到了,你先招待一下。”
“是,我知道了。”
挂电话后,陆英麒简单梳洗一番,刮干净胡子,换上西装、打领带。
他开车来到厂区,此时正值午休时分,纺织厂的工人纷纷出来用餐,欢声笑语,路上很是热闹。
他缓下车速,慢慢地经过人群,忽地,车窗边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
起初,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但两秒后,他霎时惊悟,抬眸看后视镜。
那道纤瘦的剪影,虽是夹杂在茫茫人海里,映入他眼底,却是异常地清晰,清晰到令他强烈地心痛。
是可云!
他日夜奔波,足迹踏遍全台湾,到处都寻不着她,而她原来就在离他如此之近的地方。
他猛踩煞车,这瞬间,泪水刺痛了眸——
第7章(1)
蓦然回首,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
这三个月来,他找遍台湾各地,没想到她竟然就躲在他的纺织工厂里,而且还穿着那样朴素的女工制服,混在一群工人里。
她到底在做什么?
心酸与欣慰过后,陆英麒胸口忽地燃起熊熊怒火。
他陆英麒的女人竟然跑来工厂当女工,而且明明就在他眼皮下,竟然连吭都不坑一声,害他这些日子急得像只无头苍蝇团团转!
她是故意的吗?
宋可云,看他怎么教训她!
陆英麒随意在路边停车,直接把车钥匙丢给跟过来的警卫,要他帮忙把车开走,自己便朝着方才的人流走去,跟进员工餐厅。
陆氏纺织工厂的规模不小,厂区分成几大区块,一厂、二厂、染整厂、成衣厂、仓库、宿舍、办公大楼都位于不同的区域,员工餐厅也分成两边,分别供工厂工人及公司员工用餐。
这间位于厂区西边的员工餐厅主要是提供工人伙食的,陆英麒平常根本不会过来,这还是他初次踏进来。
一进去,一股浓浊的汗臭味登时扑鼻熏来,陆英麒一窒,直觉便停止呼吸。
过了好片刻,他才稍微放松,慢慢地吸进空气,锐利的眸光如刀,切割着周遭的一切。
工人们不论男女,一律穿着深蓝色制服,男工着长裤,女工是a字裙,黑压压的一片,宛如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这下要怎么找到她呢?
陆英麒拧眉,不顾四周异样的目光,大踏步在餐厅内梭巡,他一身西装革履,身上每样东西都是闪亮亮的名牌,分明与这种地方格格不入。
有几个工人认出他就是高高在上的总经理,窃窃私语,流言一桌传过一桌,如野火烧窜,看向他的人愈来愈多了。
陆英麒视若无睹,不论有多少人好奇地觑着他,他挂念的只有那个绝对不应该藏身此处的女人,他要将她带走,带回自己身边!
他一桌一桌地搜寻,犹如骄傲的帝王巡察自己的领地,终于,他瞥见那道念念不忘的倩影。
他激动地上前一步,但不旋踵,身子又凝住。
他看见她双手捧着餐盘,长发束成马尾,露出性感的颈脖,身旁簇拥着一群男工,争先恐后地对她示好。
“这餐盘很重吧?我来帮你拿!”
“我帮她拿就行了,不用你鸡婆!”
“来,我们这边坐,这边靠窗风景好。”
“哎呀呀,看你脸上都是汗,很热吧?我帮你擦擦……”
“你滚开啦!一身臭汗,小心把人家熏昏倒了!”
“你以为自己就比我香吗?”
男人们奉承逢迎,将她像公主似地捧着,但她只是冷凝着一张美丽娇颜,默默在桌边坐下。
这一坐,马上一群人跟着在她身边坐下,整张桌子一下子全坐满了,抢不到位子的人只能站在外围,懊恼不已。
她也不管身边都有谁在,自顾自地吃饭,细嚼慢咽,吃相超优雅,过程中不时有人殷勤地递可乐、递面纸、送水果,还有人知道她喜欢吃布丁,刻意买了好几盒来请她吃。
“谢谢。”她细声细气地道谢,娇脆的嗓音如黄莺出谷,桌边的男人个个迷得晕头转向。
这是在做什么?
这该死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陆英麒不敢置信地瞪着这一幕,他的老婆竟然让这些厚脸皮的苍蝇给黏住了,瞧他们一个个色迷迷盯着她的眼神,简直就想将她一口吃了!
一念及此,陆英麒再也压抑不住满腔怒火,也顾不得在员工面前要维持什么形象,寒着脸,直接就往那热闹的一桌走去。
人太多了,他挤不到她身边,只能在餐桌最外头停下。
桌边众人都注意到他了,个个讶异地望向他,而她原本出神地望着窗外,察觉到不对劲,也缓缓转过头来。
两道清透如水的眸光射向他,在空中,与他相凝。
她似乎震了震,表情却没任何变化,仍是那般冷静淡漠,彷佛并未认出他。
装傻吗?她怎么可能不认得他?
陆英麒恼了。
“宋可云!你给我过来!”
这话一落,嗡嗡声顿时作响,男工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错愕。
她一动也不动,半晌,别过眸,再次凝望窗外。
这是无视他的意思吗?
陆英麒更怒了。
“我要你过来!你没听见吗?”
“呃,总经理……”一个离他最近的工人终于忍不住站起来,陪笑说道。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陆英麒一愣。
“我认错人?”
“那个……她不叫什么宋可云,她是杜楔。”
“杜……楔?!”这是什么见鬼的名字?
“对啊,楔是越南来的,她可是我们一厂的厂花喔\有名的,大家都喜欢她。”
她是杜楔,不是宋可云?
陆英麒惊骇,一时冻在原地,心乱如麻。
一厂有朵杜楔,人见人爱,人人都想摘。
据说厂区流传着这首打油诗,自从两个月前,那个名唤杜楔的女人来到工厂后,便在此处刮起一道强烈旋风。
她不仅拥有美貌、身材匀称,还有某种冷静恬淡的气质,乍看之下似乎不可亲,但接近她的人又能清楚地感受到她温柔善良的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