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悲酥清风,祸起萧墙
看着温明简过来了,采苹面红眼肿泣不成声地忙道:“二老爷,大小姐她——”
“卿儿怎么啦,说!”温明简几乎怒吼地椅着。
见她一问三不知,一把推开,心里的暴躁和急切焦虑已经让他失去了理智。
“二老爷,您进去,见见小姐吧。”
一向稳重的采蘩也哭成了泪人,慢慢地把倒在地上的采苹扶了起来,哽咽着说。
二话不说,温明简近乎暴走地提步进屋,里面是云卿最喜欢的海棠香气。
走到屏风前看到上面凌乱的一黄一红刺绣,往事如若井喷,悉数萦绕心头。
这怎么能呢?卿儿好好地,他们哭什么,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心里如是想,面上却浮上极惨淡渗人的笑意,步履沉重,充耳来的哽咽也渐渐消失。
温清苑等人见着他来,叫着也不见应的,便神色悲戚地让开了。
温述之坐在红木玫瑰椅上面无表情,但双眼里以往的精明都被混浊代替,已经泄露出了他此时的情绪。
红木拔步床上,隔着天青色软烟罗帷幄,可见着床上躺着的人,面若脂雪,似蹙罥烟眉,青丝如瀑散在青碧碎花枕上。
许氏握着的手颤抖着,半倚在丫鬟星如的身上,残妆未改,锦被上泪痕斑斑。
“谁能告诉我,卿儿这是怎么了?你们是不是联合起来骗我!”
温明简声嘶力竭,目眦尽裂,没有人回应他,屋子里气氛压抑。
温清墨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来着,只是瞧着床上眉头轻蹙,唇线紧抿的人儿,到口的话突然消失了。
温明简一直倒退着,直到无路可走,撞在云纹绘漆柱上,一把扯下来几尺长的帷幕。
“二叔,是悲酥清风,曹叶氏的毒手。”
温清苑跪在他面前,紧紧抓住他因怒极而摇椅晃剧烈颤抖的双手。
“不,大哥。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久一个兄长的责任,让奸人趁虚而入。”温清冠砰地跪在了地上。
若不是他任由小妹胡闹,叶氏也不会有机可乘,是他害了卿儿。
温明简听着,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一帮男儿竟然毫不顾形象地潸然泪下。
“相爷,宫里来人了,还带了许多御医。”
门外福伯焦急慌乱地跑了进来,可惜在这节骨眼上,旁若未闻。
温述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一直定定地看着某处,脸上突然之间染上了可怕的沧桑和衰老。
宣旨的是元公公,等带着一干太医进到汐霞阁时,内外丫鬟都面有戚戚。
元公公心里一梗,大惊失色,连忙催促着众御医疾步进内把脉。
无论是院判还是医正,连口气也没有喘地,把完脉都摇了摇头,无力回天。
他们不知道皇帝为何会下这样的旨意,太医院所有医术精进的御医会诊就罢了。
还是给一个行将就木的女娃娃会诊,这不是逗他们玩吗?
“娘!”许氏终于熬不住,心力交瘁昏倒在了锦被上,几人被吓住了,目瞪口呆。
“老四,扶你娘去歇着。”温述之双眼迷雾朦胧,手指头动了动。
温清冠踉踉跄跄地起身帮着星如扶了许氏下去,元公公瞧着这场景由感而泣。
怎么才多大会儿的功夫就这情状了,方才出宫的时候还不解姜监正为何让带着太医,这会子可就明了了。
元公公环视着一屋子的人,叱咤风云的左相大人,以一挡百的镇远将军,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当真是未到伤心处。
想着想着,元公公不禁涕泗纵横,泪下沾襟。
直到旁边的小内监提醒,才从宽袖里拿出帕子把眼泪擦了,“相爷,这是陛下的手谕。老奴回宫复命了,请节哀。”
元公公把圣旨递到了温述之面前,见着他旁边的管家颔首接过便赶紧着进宫了。
宫里的人才走,温清卓浑身的雪霰子来不及打理,脚上的靴子亦粘了好些泥土,便大跨步着进来了。
一屋子的阴霾却阻挡不了他面上的异常明亮。
“爷爷,我师傅玄鱼回来了,卿儿有救了。”
宁成侯府曹家。
鹅毛大雪飘飘,一队御林军以及一行太监浩浩荡荡地进了曹家,眼尖儿的人早见着跟了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宁成侯曹家目无国法,欺君罔上从即日起削除世袭罔替爵位;
福嘉县主生母温氏追封南湘夫人;
曹叶氏加害福嘉县主,致使京都临浩劫白骨露野,赐鸩酒,去诰命,永不得上族谱。
礼部尚书曹定远谪礼部侍郎,扣俸禄一年,上缴一万两谢罪救灾,曹家人一年内不允出京违者论罪处,钦此。”
内监念完不等众人寻思圣旨,一挥手便有两个红衣内监端了酒杯等物上来。
曹府众人,面上惊涛骇浪之色不绝,太监看着尖着声音面色清冷道:“侍郎大人您可请接好旨了,来人,赐酒给叶氏。”
老太太孟氏柱着檀木杖,面无表情,如若冰山跪立,这道旨意已经把曹家的前路断了。
谋害?被害的除了自己的第三个孙女儿还有谁?呵,福嘉县主。
皇帝的旨意怎会容她等置喙辩驳,大吃一惊的果然还是这突如其来的一切。
曹家几十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终究是毁于一旦。
曹定远瘫坐在地上,手里的圣旨就好像一块灼热的少铁,目光涣散,任着叶氏怎样挣扎求救都无动于衷。
叶氏毒害云卿的事他是知道的,今晨温家人便把人接走了,他想过很多种温家报复的方式,却对眼前,始料未及。
“皇上为何要赐死我,那个贱丫头忤逆嫡母,我只不过教训教训她罢了。何罪当诛?”
大夫人叶氏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目光从委屈开始凌厉起来。
原本挽好的一丝不苟的发髻,此时却散开来了,只有身上上好的绸缎毛皮大氅还辨识得出她是曹家大夫人。
她面目狰狞地呼喊,眼里连绵不绝的不甘和愠怒,几个内监的手背已被抓出血痕,仍然不见有什么用。
“何罪当诛?福嘉县主是大梁的祥瑞之星福泽连绵,生则天下息,死则遍地白骨。如今七月飘雪,京中损失惨重,若不是太子求情,早就没有曹家了。”
内监轻哼了一声,丝毫不留一分一厘的情面。
话音落,不仅是曹定远,就是站在曹府门外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死了,她真的死了吗?真是老天有眼。”叶氏发自内心地朗声大笑了起来,听着十分渗人。
“福嘉县主?福嘉县主是谁!”
叶氏顿而十分震惊而好奇,双手也像忘记动作似的停了。
冥顽不灵,宣旨内监命着几个御林军钳制住她,当着曹府上上下下的人面前把毒酒给她灌了下去。
酒杯落地,叶氏应声倒下。
一切对曹家来说猝不及防,如晴天霹雳。
曹若姝,曹绍均等围在叶氏的周围痛哭流涕,他们也终于能够把温家人的痛,感同身受了。
很快,今日之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京中,都知这曹家三女便是大梁福星。
可不是,若不是被深宅妇人算计,福星何致命悬一线,又为何七月降雪遍地白骨?
叶氏死后,曹家叶家都不允进祖坟,每日都有人到曹家门口哭诉。
大雪覆盖了一切生机,就是曹家上下一片的哀嚎也湮没在寒风里。
从此京里再无宁成侯,只有礼部侍郎府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