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宁戮百花,黑屋捉鬼
心字香烧。
听到云卿的话,曹若玉只是微微一怔,手里的绣花针并不见停的。
“三妹是聪明人,有什么话直说罢。无需拐弯抹角。”
云卿很自然地把錾花手炉放到了梅花几上,“大姐不愧是闺门典范,绣工真是了得。”
那一针一线,密密麻麻,若不细看还只当是幅工笔画呢。
就她这个角度看去,曹若玉生得玲珑俊俏,侧颜美如天仙,真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大姐,云卿哪里妨碍你了,值得你这么处心积虑地精心布局,还和曹若姝联合?”
据她所知,叶氏可没少给她苦头吃,曹若姝又素来喜欢和她争高低。
曹若玉虽一直在穿针引线,但自云卿兀地坐下来时,她的心思就已经分散。
听到云卿这样平淡无的声音,针尖不小心戳破了手指,那滴血正好滴在鸳鸯的眼睛上。
指尖放在秀口中吮了吮,没有言语。
她想过云卿来的目的,或是是来挑衅或是质问,或是撒泼,却是到现在都不知道云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是这般把这些阴谋算计明晃晃地说出来,依旧安之若素。
一时她竟实在想不到任何字词来以眼还眼,甚至无法表达她的想法。
“另外我想知道的,前一段时间我去上香遭到追杀,是大姐的好计策吧?”
三番两次算计,不是她买凶的话,云卿着实不知道还会有谁。
而且那日发生的事,若果真是曹若玉栽赃陷害,秦远查出真相必将影响她的婚事。
云卿仔细观察她的神态举止,不放过一丝一毫,她不想事福尔摩斯,仿佛推敲揣测。
如果能直接得到答案当然最好不过,何必伤脑筋?
曹若玉粲然一笑,“三妹既然已经有了论断,还来我这催雪院做什么?”
“做什么?不管是追杀还是下毒,如果我告诉大姐,我只想做个明白鬼呢?起码知道死后找谁寻仇。”
云卿对于她的笑意,继续一如既往,没有任何想法,她只需要一个答案。
“那个明月高悬的夜晚,你说过你是县主,你无所畏惧,怎么?如今怕死了?”
那晚就算云卿忘了,她也记得。
清晰地记得云卿的话,反复提醒着自己,她是县主,是福嘉县主,她们只间不仅嫡庶,还有尊卑。
云卿听她的语气,觉得十分没意思,枉了她还另眼看待曹若玉。
“生死自然而然,不过本以为你从庶女爬到今天的地位,该是不仅只有阴谋还有脑子才是。大姐有些让我失望 。”
窗外的院子里,不知是什么树已经长越院墙,光秃秃的树枝栖了几只寒鸦。
曹若玉抬眸目不转睛地盯着云卿的侧脸,“你果然和你母亲一模一样。总是一副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样子,心比天高,目无下尘。”
呵,在曹家,第二次有人说自己劲儿才女娘相似,骨肉血亲,能不像?
“大姐既然不肯打开天窗说亮话,那么我也多嘴叮嘱大姐一二。”
云卿流转眼眸,直视曹若玉的眼睛,“我可以一次次原谅你们犯的错,但越了我的底线,我绝不轻易罢手,宁倾所有毁之销骨。”
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她不想和谁过不去,可有人和她过不去,那就另当别论。
这个催雪院,云卿想她再也不会踏进。催雪催雪,催的不是冬天,怕是才女娘呢。
“曹云卿,我曹若玉对天发誓从来没有派人追杀过你。”曹若玉在云卿的背影将要消失的时候,忽然朗声说道。
云卿没有立刻回答,侧目看了看绣架,“发誓如果有用,就不会有那么多劳燕分飞的夫妻。不过还是那句话,是你的别人抢不走,不是你的抢也无用。”
背后没有了任何声音。
在曹若玉仿佛摩挲那鸳鸯戏水的刺绣时,云卿想到那夜被她拦截的事情。
人啊,没有就千方百计地要得到,有的时候又患得患失。
没想到祭天酬神的舆论倒真的是落进有心人的心里。太子侧妃?她曹云卿就算孤独终老也不会选择为妾,还是一个讨厌的人的妾。
至于追杀之事,云卿心底已经有了眉目,今日这番试探只是想知道他们有没有联手而已。
那个人,她迟早抓出来。
“走吧。”云卿淡淡地唤着廊下的采蘩,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地走出催雪院。
院里曹若玉透过纱窗,目送着她走出去,直到消失不见,随之惨淡一笑。
“三妹,你懂什么?你好像什么都明白,又好像一无所知。好像经历沧桑,又好像被保护得温润娇贵。”
但你却永远体会不到我们这种人的生活,虽然很羡慕你,羡慕你的一切。
突如其来的回忆袭来,曹若玉出着神,想起来小时候的日子。
她从来没有叫过柳姨娘一声,娘。
她叫着母亲的人却时常放纵丫鬟小厮欺负她。
后来她见到老夫人,可以吃饱饭穿漂亮衣裙,和若姝绍均他们一样。
她拼命拼命地想要留在老夫人身边,那时才知那是她的祖母。
……
无论孙妈妈,叶香玉,莫氏,挡着她路的人,她会睚眦必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狠狠反击。
而,她和云卿终究只能是对手。
笑若朝霞。
只是一呼吸的时间,曹若玉风云变化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初,继续绣着她的鸳鸯。
云卿远不可能知道,一个人一旦从被欺凌羞辱的日子到习惯高高在上,就不会轻易放弃争夺。
曹若玉正是如此,眼前的一切在她眼里来之不易,更何况从小顾她长大的奶娘也因她的败北而关进牢里。
那么又怎会,因为云卿的三言两语就放弃在她看来,唾手可得的一切。
大道理都懂,可是真正等她幡然醒悟的时候,一切已经为时已晚,当然此是后话。
吟岫居。
午膳时候,趁着只有芍药在,云卿把和曹若玉谈判的经过跟她说了说。
芍药沉吟好久才道,“县主,依奴婢看大小姐不会有任何改变。人一旦成为欲念的奴隶,就永远也解脱不了。”
云卿有些蔫了,是啊嗜欲者,逐祸之马也。
“不过,您和她开诚布公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起码警醒着她,做过的事并不能瞒天过海。只是您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无用功。”
明明知道是对方的局,还摊开来光明正大地讨论,要芍药说,曹若玉没被云卿吐血已经阿弥陀佛了。
“姑姑,我如今细细想来二叔的事,多半是曹若玉的报复。听采苹打听,二叔要纳的两个妾正是之前二婶特意挑给曹若玉的陪嫁丫鬟。”
不得不说,曹若玉这招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真是完美。
此计一出莫氏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敢怒不敢言,三从四德的条律会死死压着她。
芍药有些不明白,一问才知早上鹤锦堂的事。
“莫氏和大小姐素来不对头,有她和二小姐压着,二房三房哪里来的出头之日?后宅争斗左右西风压倒东风。”
让芍药惊疑的是以前在宫里听到的太子侧妃,由此看来也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
云卿颔首,以前她还不知,这三番两次下来,她已经深有体会。
“小姐,我们抓到鬼了。”云卿和芍药正说着有趣的话头,却听见外间柳儿的声音。
温和等人早已绑了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人在汹屋里侯着。
因怕吓到云卿,这会儿,打算帮她洗洗脸,也好奇着是怎样的面孔。
毕竟近日以来,已经不只云卿和采蘩看到有恍恍惚惚的黑影。
“小姐来了。”采苹率先开了流云百蝠的格子门。
那人正挣扎着,不让清洗。
云卿站在几米外的小椅前,坐了下来。
环视了一眼屋内,摆摆手,只留了芍药和近身丫鬟连着温和,让其他人守在屋外。
芍药立在身后,把毛茸茸的捂子递给云卿。
云卿接过淡淡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缄口不言却一直在挣扎的人。
看向采蘩道:“把栗子糕给她吃点儿回话。”
采蘩犹豫了一会儿,有些害怕地小心翼翼地把栗子糕递到她嘴边。
看她大口大口吃着,可怜兮兮的样子,才发现她家小姐是对的。
随即又拿了杯茶水递到她的嘴边,四目相对时,采蘩含笑。
这才看得清楚,是个女孩子,明丽的眸子。
和自己不相上下的年纪,弄脏了脸庞还是格外俏丽的,脸颊微微泛红血丝。
云卿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禁想到第一次遇到温家人的时候,自己也是那样狼狈。
“之前闹鬼,是你搞出来的吧。”云卿对着采苹颔首,示意她把熏笼挪了离女孩近点儿。
汹屋里光徒四壁,只有一张小椅子,因为怕云卿冷,芍药特意吩咐人抬过来的。
瞧着女孩垂首不语,采苹急眉瞪眼地就想开口指责,却被柳儿不动声色地阻止了。
见云卿也不生气,走到她身边
用银簪拨弄着,熏笼里烧的通红的木炭。
淡淡问道:“不论你装神弄鬼,偷吃、恶作剧,怎的,敢翻我房间里的紫檀木匣子。”
女孩听到紫檀匣子,身形一顿。
云卿头也不抬地看着炭火。
继续说道:“曹若姝?曹若玉?曹绍均?或者,曹定远?不论是他们中的谁,你,必死无疑。”
最讨厌莫名其妙被人暗算,还糊里糊涂地被害死,起码往后,不会那么容易。
伤我的,就算戮尽百花,死堕幽冥,也心甘情愿。
这样想着,云卿把烧红的簪子径直扔在了她的面前,离膝盖只一指甲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