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皇帝已经首肯,信阳也只得作罢。
远远望着洛梨在皇帝跟前毫无拘束地撒娇卖萌,她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自小洛梨的父亲就去世,若不是皇帝时常照拂,洛梨怎会如今的活泼可心?
遂想了想,合该今日是元宵佳节,闹腾些就闹腾些,也没人敢说三道四的。
洛梨趴着皇帝肩头,郑重其事地说着她的赏赐。
听后,皇帝先是一怔,很快爽朗一笑,“下次舅舅一定带洛梨去祭天。”
洛梨高兴地蹦哒着下去了,司膳局尚宫带着女官上呈环浆点心。
“陛下,咱们的福嘉县主是末签呢。”滟妃笑着从牵夷尚宫手里接过小册。
经这一提醒,众人明显想了起来。
皇帝先是打量着滟妃一会儿,才接过登了签号的小册子看了。
许多晦暗不明的直直地扫过来,云卿出席行礼,“回禀陛下,请让福嘉稍作准备。”
洛梨紧张地注视着云卿带着侍女离去,心里都犯起了嘀咕。
先有之前的话,又有洛霞的长袖舞,洛雁的瑶琴,那么,云卿的处境很尴尬。
落了洛霞等人,只会惊觉是云卿技不如人,不落吧,又怕丢了温如雪的脸。
她还只是一个刚满十三岁的孩子好吧,云卿在后殿一堆衣裳首饰间踟蹰。
赤金炉里的熏香,徐徐从兽口里吐出,隐约的丝竹声声。
“哒,有了。”云卿凌空一个响指,叫来了芍药和主事女官牵夷,附耳如此如此。
大殿上,着急如温清苑等人,四人在众多公子中如同异数般神情严肃。
旁边觥筹交错,你来我往,行酒令,讨论女人,自是不亦乐乎沉醉其中。
“清墨,你说大哥会不会有什么办法?”温清彦坐不住了,周围越热闹,他越是焦灼。
温清墨很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叫二哥,不然才不理你。
清彦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转头想要和清冠理论理论。
哪知他已经和右相孙儿林溪南喝得迷迷糊糊,清彦纳闷。
小小年纪,怎么和酒桶似得,还比他们大哥还能喝呢?
再看他大哥,温清苑很平静地和旁人聊着天。
这下轮到清彦面红耳赤了,难道只有他一个人为小妹担心?
这明显是一个套,等着云卿跳进去不是?
“你着急什么,你看爷爷和二叔都没有着急上火,年纪轻轻火急火燎地。这一年怎么领兵上阵的?”
或者,他想问,清彦怎么从一个小兵成的总兵的,这里面含了多少水分?
清墨瞥了他一眼,小妹有几斤几两,爷爷知道,大哥也知道。
皇后党设这个局作什么,爷爷知道,小妹也清楚,从了尘和尚说话时,一切都明了了。
这不是针对云卿,而是针对背后的温家。
这一说,清彦心里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憋红了脸,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这么久了,难道你还不了解小妹,认为她一直是那个需要我们保护的小女孩吗?”
清墨眸子闪了闪,异常清亮。
清彦皱了皱眉,眼里明显写着,不该是这样吗?
清墨再次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想到后知后觉的还有清彦,这下子心里平衡了许多。
“卿儿一直都是耀眼的。你想想从一开始到现在,不知有多少套路,我们帮了小妹几次?而且在这一年里发生太多事。”
许多时候,他们也是听着暗卫给自家爷爷汇报,才知晓云卿怎么一个人面对困境和一个个精心布置的局。
清彦惊疑不定地闪烁着眸子。
清墨撇撇嘴,继续冷着脸,“对,我们已经不能用寻常眼光来看小妹了。”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或许就是小妹。
家里面,最先知道应该是父亲和爷爷,只有清彦和自己一直看不透。
现在的卿儿,她的光芒在满满闪现,她现在做的一起都不是为了虚名浮利。
“面前席上的膳食不够吗,大哥这里还有。”
温清苑嘴角泛起了笑意,声音温润。
却让清墨二人浑身冷意,顿时堵住了嘴。
“大哥,那小子又看过来了。”
清墨正视着对面绿沈锦服,似笑非笑的杜家大公子,杜兴容。
他拈起了酒爵,朝这个方向敬了敬,嘴唇蠕动了一会儿,挥袖一饮而尽。
“大哥,他——”清彦读懂了他的唇语,怒发冲冠,就差拍案而起。
清冠醉意醺醺地拉扯住他的袖子,“从他嘴里说出哗众取宠四字,估计还是很有自知的。”
“清彦,这是皇宫,不是府里。”
清墨环视一圈,清彦的行为没有引起瞩目,才作罢。
“听护卫说起,卿儿吟岫居的汹屋极是有趣,建议你去试试。”
温清苑朝几个喜怒现于色的弟弟,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随之回敬了对面人一杯酒。
听到那个字眼,清冠立时酒醒。看得一旁的林溪南摇头咋舌,又饮了一杯酒。
心里面却对云卿如何化解这次危机而感到好奇,朝中的水真是越来越深了。
西北捷报不断,想必姚渊大将军也要归朝了。
林溪南想了想,还是江南那片乐土自在,游山玩水也罢。
温清冠瞥了他一眼。
“你不会又想着浪迹天涯了吧,我听爷爷说,林伯父,不,了凡大师往东边去了。”
林溪南在听到‘了凡’二字时候,眼神晦暗。
“怎么会,爷爷今年身体欠佳,我会留一段时间的。你瞧,出来了。”
良久。
林溪南注视着缓缓开启的宫门,示意清冠去看。
温清冠专心致志地盯着,没有注意到林溪南瞬间越发黯淡的情绪。
他都快忘了,他父亲的名字叫林璋,战无不胜的大将军。
如今想起来,方外之人终于方外了。
追随着他父亲这么多年,也没有让他回头,一心遁空门。
再回想着,哑然失笑。
众人看时,好些宫女抬了些好像绣屏的东西,并着红木条案。
皇帝好整以暇地目睹下面的人摆弄着,时不时把自己面前的吃食赏给皇子公主们。
“怎么回事——”大殿霎时陷入一片黑暗,众人直觉压抑和恐慌。
编钟乐起,徐徐流出,声声悦耳。
觉着,宫门口的微风扑了进来,略有凉意。
黑影攒动,下意识地看着宫门口的方向。
见着,一盏盏雕花灯,分序从门口的地方,宛若灯海,流进来。
直至殿中央汇集成灯海,明灭间才看清楚。
许多身量纤纤的女子手持莲花灯,环绕着中心翩翩起舞,宛若游龙。
明明眼前黑暗着,却透彻地觉着自己置身上水,鸟语花香,芬芳满鼻。
清新怡人的花香,编钟的声音缓了缓如流水潺潺。
云卿心里一紧,脚下却丝毫没有停顿,又是一个旋儿。
音调一改方才编钟的郑重沉闷。
急雨敲阶,如细雨抚桐,似朔风吹雪,舒展如微风拂柳。
是紫萧的声音。
暗夜中,她的唇畔勾起了十分张扬的弧度。
云卿清晰地感觉到足尖传来的凉意,忽地睁开眼,凌空一个响指。
声音落,众女子渐渐扩大了圆圈,大殿的灯一盏一盏亮了起来。
中央的舞蹈却依旧没有停歇,一角处,青衣锦服的温清冠,长身玉立。
不只是旁人,就是在他旁边的温家几位公子也十分惊奇,温清冠是怎么一下子从醉意里清醒过来的?
他手里的紫玉萧泛着晶莹的冷光,萧声徐徐。
这首曲将罢时,云卿和清冠都微有皱眉。
下个音符,编钟和萧声都吹不出来,除了——
正恍惚时,凑耳而来的音调另云卿暗自欣喜。
断虹落屏山,斜雁着行安。钉铃双琢木,错落千珠拌。清筝何缭绕,度曲绿云垂。
十三弦秦筝音落,云卿亭亭而立。
四个舞姬拉起了横幅的四角,薄如蝉翼的轻纱,隐隐约约,朦朦胧胧。
耳边的惊叹声不知,像极了没有晃过神来的看客,纷纷睁大了眼睛。
云卿一身云雾轻纱,腰系罗带,青丝如瀑。
只见着,站定时,她从面前的条案上,素手轻沾,一滴液体开始蔓延开来。
一副巨大广阔的秀丽山河图展现在众人眼前,一轮红日在上方清晰可见。
这一幕,令人咋舌,引人叹为观止。
四下无声,隐约可听的,不过宫门外,一只飞蛾扑如灯罩。
大梁山河壮丽,众人又被画幕前的云卿的动作给惊呆了。
一身素装,早已成了红梅片片,长发只用红罗轻束。
云卿偷瞄了一眼画幕前面的皇帝,莞尔一笑。
走上前,端起旁边的茶盏,轻轻晃了晃,随后揭开茶盏。
众人一看,刚才都以为多余的茶汤中,灿然开了牡丹花,热气蒸腾中,带着一种梦幻之感。
“好。”皇帝率先出声,眼里是只不住的惊叹,前所未有。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顿时对曹府众人以及温家人投上了羡慕的眼光。
就是容澈和林溪南等人,也是大吃一惊。
醉酒的纷纷眼前一亮,交头接耳的立即换了赞赏,兴致勃勃的立刻转变成艳羡。
“皇上,老奴是不是眼花了,怎么瞧着,上面有字儿呢。”
元公公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这不说还好,一说这看去,右上角的字迹很清晰。
下方正是云卿烹的茶,仔细看时,已不是牡丹之状,而是瀑布之状。
氤氲之中,朦朦胧胧可见,几行簪花小楷,十分娟秀:
江山千古秀,社稷万年春。
须晴日,看红妆素裹,分外妖娆。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