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海琳,我真不晓得怎么做才好……”
两人顺着墙滑落坐地,他偎靠着她寻求抚慰,而她用慈母的胸怀包容他、呵护他。
“……好几次,我真想就这么一走了之算了,可是我走不了,我放不下公司,更放不下爷爷,就算他这么恨我,就算他只把我当一条狗,我还是……放不下他。”
他一遍又一遍,对她倾诉他的为难、他的苦楚,他哭着,流着大男人的眼泪,教爱他的女人更心酸、更怜爱。
她但愿自己能帮助他,帮他抚平所有的伤疤,让他不再觉得痛,不再受伤。
该怎么做才能帮助他?
海琳伸直双腿,让哭累了的男人躺在她腿上安然沉睡,他是该好好休息了,她能体会他多年来的挫折与疲惫。
“你睡吧。”她凝睇他的睡颜,用指尖顺平他微蹙的眉宇,轻抚他墨黑的发绺。“睡一觉起来,一切都会变好的,我保证,一定会的。”
她柔声低喃,是对他的许诺,也是对自己的宣示。
不论他心上有多少伤痕,和他爷爷之间横梗着多少荆棘,她都立誓要为他除去,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因为他,是她此生唯一挚爱。
第9章(1)
“再多吃点吧,外公。”
“不吃了不吃了!拿开,我没胃口!”
病房内又响起顾长春不耐烦的咆哮声,这两个星期来,他几乎没一刻是心平气和的,看谁都不顺眼。
海琳已经算是最得他欢心的人了,其他人来探望他,通常都是被他骂得狗血淋头轰出去,更别说杜唯了,至今依然不得其门而入。
这天,海琳耐心喂老人家吃过晚餐,饭后,她泡了养生茶给他喝,坐在床畔,念报纸给他听,陪他聊天。
“我们的主题时尚广场营运得很好,从开幕那天到现在,业绩不停创新高,已经在业界造成轰动。”
“是吗?”顾长春撇撇嘴,状若漠不关心。
海琳放下报纸,望向他。“公司赚大钱,你不开心吗?”
他重重冷哼。
“还是因为这是杜唯一手促成的投资案,他成功了,所以你才不高兴?”
两道凌厉的眸刀砍向她。
她不畏惧地迎视。“这么多年了,他为公司一向尽心尽力,你就不能多肯定他一些吗?”
“春雪!”顾长春忿恼地喝斥她。“到现在你还要为他说话?我就知道!那小子根本将你迷得晕头转向了!他差点就勾引你跟他做出苟且之事……真是太丢脸了!他是故意要败坏顾家门风的!”
“那次的事,只是意外。”海琳克制纷乱的心韵,努力装作若无其事。“我不是跟外公你解释过了?那天晚上我为了信宽悔婚的事在难过,杜唯是想安慰我,才会……”
“住嘴!这么不知廉耻的事不准在我面前提起!”顾长春面色铁青。“不管是不是你们年轻人一时脑充血昏了头,总之你们是表兄妹,做出那种事就是大逆不道!”
海琳静默半晌,良久,幽幽扬嗓。“我知道,所以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最好是不会!”顾长春忿忿然。“那小子要是再敢碰你一根汗毛,我会亲手将他送进地狱去!”
海琳闻言,全身一颤,眼看老人对那个明明是他亲孙的男人毫无一丝慈爱怜阶之情,不禁心生怅惘。
“为什么你要这么恨他呢?”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这样问了。“他好歹也是你的亲孙子啊!”
“谁说他是我的孙子了?我们顾家没那种子孙!”顾长春乖戾地反驳。
海琳叹息,心口揪拧,又气又疼。“你知道这两个礼拜,他每天下班都会到医院来,在病房外等到天亮吗?他只想见你一面啊!他白天在公司上班,晚上又在这里熬夜,你不觉得他很可怜吗?为什么不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我……”老人一窒,目光闪烁,似是有些迟疑,但想了想,仍是嘴硬。“我干么给他解释的机会?我都跟他说了,要他滚离顾家跟长春集团,愈快愈好!”
“你明知道他将公司当成自己的心血,也把顾家人当成自己的责任,你还这样对他?”
“谁要他把我们当成责任了?他是自己硬赖在顾家不走的,其实就是想有一天在我死后看能不能分到一点顾家财产吧?哼,我才……才不会上当咧。”
“你……”海琳瞪着这个不可理喻的老人,好想打他一耳光,让他清醒,可惜她不能那么做。她咬咬牙,顺下不平的气息,在床畔蹲下,握住老人瘦削的双手。
“你忘了我前几天跟你说的吗?杜唯之所以会进公司工作,住进顾家,都是为了完成他父亲临终前的遗愿,是他爸爸将照顾顾家的责任托付给他。”
顾长春默然,眼神阴晴不定,好半晌,才不甘愿地嘶声道:“他这么说你就这么信喔?也太好骗了。”
她笑笑。“你觉得我是那么容易被骗的人吗?还有,他这些年来为顾家做的一切,我不相信你都没看在眼里。”
顾长春震了震,海琳能感觉到他手心冒汗,这么说他情绪不如表面上冷酷,他的心海也有起伏。
她深深地凝视他。“你也觉得他是个不坏的孩子,对吧?”
“谁、谁说的?”老人继续嘴硬。
她微微一笑。“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会一个人推着轮椅到温室去呢?你是不是也想去看那些兰花?”
“我……干么看兰花?”
“因为你想起你死去的儿子,你也想念他的,是不是?”
“你!”顾长春倒抽口气,遭人戳破心事,他又是狼狈,又是懊恼,双眸喷火地烧向她。“你这丫头,别以为我给你几分好脸色,你就开起染坊来了!你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这样对我说话?”
老人虽是粗暴地呛声,但她注意到,他并没否认她的推测,他的确思念英年早逝的长子。
她捏了捏老人家的手,放柔嗓音。“你知道吗?人世间最悲哀的事就是,错过的不能再重来,就算我们多么悔恨,多么舍不得,过去就是过去了,过去的人再也回不来。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握现在,珍惜现在还在我们身边的人,才不会再一次后悔。”
“呿!”顾长春倔强地冷嗤。“死丫头你在说什么屁话?怎么那么难懂?”
“你懂的,你那么聪明,别说你不懂。”她温暖地微笑,眼波似水。
顾长春拧眉,瞥她一眼,跟着又负气地别过头。
“你见他一面好吗?”她悠悠劝道。“就算你不认他是顾家的子孙,也别对他那么冷淡好吗?你知不知道,他其实很爱你?”
他猛然一震,转头责怪地瞪她。“他爱我?你在说什么鬼话!”
“我是说真的。”她静定地直视他。“其实不只杜唯,舅妈跟意诗也很关心你的,你送医急救的时候,她们都很慌,很担心,其实你不像自己想像中那么不受欢迎,还是有人会在你死后痛哭流涕的。”
“你……你这丫头是在咒我吗?我偏不想那么早死!”
“好,那你就好好地活着,活着享受大家对你的关心,好不好?”
他不喜欢听到她仿佛哄孝的口气。“切!你当我是三岁小鬼吗?”
“呵。”她淘气地眨眨眼。“有很多人说老人家跟孝子根本没两样啊!”
“你说什么?!”顾长春恼得吹胡子瞪眼,作势打她。
海琳却一点也不怕他,笑嘻嘻地望着他,他没辙,只好呐呐地哼两声。
“我口渴了,给我茶!”
“是。”她盈盈起身,正斟茶时,门扉传来几声敲响。“应该是杜唯来了吧?”
她话才落下,顾长春迅速脸色一变,但他没说什么,接过茶杯啜饮。
海琳知道,他这是默许她可以让杜唯进来了。
“我去开门。”她欢快地说道,打开门,门外站的果然是一脸憔悴的杜唯。
“他今天还是不肯见我吗?”他哑声问。
她摇摇头,朝他嫣然一笑。“进来吧。”
杜唯讶异,有片刻只是愣在原地,仿佛以为自己听错了,许久,他终于鼓起勇气踏进病房里,来到爷爷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