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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表哥说什么秋水阁环境好,在那里才定得下心读书。

    说谎!那里除了地方大了点外,有什么好的,屋子旧了、院子老了,枯藤蔓草一片荒漠,哪里比得上他住十几年的院子?偏偏王爷请来的师傅,总说表哥的学问进步,文章越做越好,照这样子下去,明年的春闱确实有机会。

    一听这话,王爷和姑姑都松口了,往秋水阁送炭送火送吃食,连雨前龙井都送去两斤,那可是难得一见的贡茶呢。

    她见过周郁泱,她的样貌不如自己,可她有一股从容自信的气度,让人别不开眼睛,她个性并不张扬,说话的口气令人舒心,她不愿意承认,但周郁泱确实聪明,那张仅称得上清丽的脸庞,会让人越看越想亲近。

    如果表哥喜欢上周郁泱,怎么办?在身分上,她已经矮人一截,万一表哥的心又不在自己身上,她可还有活路?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邹涴茹下定决心,唤来婢女替她沐浴打扮。

    她换上一袭薄如蝉翼的银红色纱罗裳裙,飘逸却不透明,整个人彷佛笼罩在烟霞云雾中,绝俗的容颜,有着芙蓉般的清姿雅质,乌溜溜的头发松松地绾成髻,鬓上斜插着一支云纹白玉簪,额间一点嫣红的莲瓣花钿,更增娇艳。

    她很清楚自己有多么美丽,她告诉自己一定要拢回表哥的心!

    秋水阁里,一派热闹。

    芍药和牡丹在晒新被,刚写完一百个大字的顾玥、顾祺被放出来,绕着芍药牡丹又玩又闹,银铃笑声响彻天际。

    郁泱喜欢孩子们的笑,她坐在屋檐下,一身粗布衣看起来和芍药牡丹差不多,若非通身气度不同,还真分不清谁是主子、谁是小姐。

    檠丰手持一本书册坐到她身旁,与她并肩看着两个孝与丫头的嘻闹。

    她们笑得恣意,再无半分压抑,这才是孝子该有的模样。

    曾经,阿松形容说:“大爷的两个女娃儿像老鼠似的,瘦瘦小小、畏畏缩缩,看见人就躲得没影儿。”

    阿松的形容让他心疼,那是他的女儿,身上流着他的骨血,他却从来没有为她们尽饼半点心力。

    “一块千层糕,层层洒芝麻,粒粒眼前过,能看吃不下,猜一样东西。”顾玥一面跑一面绕着芍药,都快把她给绕晕啦。

    “不知道。”芍药被小丫头们的怪问题问到发脾气。

    “是书,芝麻是上面的字,当然不能吃喽。”顾玥得意洋洋地解答。

    “我也会。一口吃掉牛尾巴,猜一个字。”顾祺问。

    “是告诉的告。”顾玥不厚道,一下把顾祺的答案给公布出来。“轮到我,苹果姓什么?”

    “我知道,姓萧,削苹果嘛!”不厚道是会传染的,顾祺也公布顾玥的答案。“马的头朝东,马尾巴朝哪里?”

    “下面啊……”顾玥抢着回答。

    本来是给牡丹、芍药猜谜,玩到后来倒变成两个人在比赛谁记得的谜语多。

    她们一来一往的,小小的院子里充满笑声,不自觉地,檠丰和郁泱跟着笑出来。

    忽然,檠丰转头问:“在诚亲王府时,你都这般穿着吗?”

    “是。”

    “就我所知,皇上对诚亲王府还算宽厚。”

    确实,在金钱银项上头,皇帝从未亏待过他们母子,只是娘把那些银钱全投资在他们的教育上头,请最好的师傅、买最昂贵的书,凡能让他们的脑子扎实的事儿,娘从不吝啬。

    当然,娘也攒下不少银子,在哥哥出门游历时让他带在身上,娘说:“出门在外,银钱是最重要的朋友。”

    郁泱冋答他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娘清楚我们早晚会成为白丁,与其届时措手不及不如预做准备。”

    准备过辛苦日子?诚亲王妃是真有远见,那么早就训练两个孩子以平民的方式活下去。

    “可你现在已经嫁进顺王府。”

    “嫁进?明眼人不说暗话!”

    她不想与他打太极,她相信顺王猜得到的,他一样猜得到,几次交手,她看得出这男人的本质。

    这人的奸猾狡诈比起他家老爹,有过之无不及。

    檠丰不确定如今郁泱手边有多少钱,但确定她的嫁妆被扣在邹氏手里动用不得。让他感激、感动的是,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也愿意将自己所有的分给玥儿、祺儿和锦锈,这样的女子,何等宽阔。

    “你不喜欢顺王府?”

    “我有道理喜欢?”她不答反问。

    对,是没道理,他凝睇着她,如果她那么不喜欢,有没有可能拉她……成为盟友?

    在他凝思间,邹涴茹走进秋水阁。

    一进园门就被奔跑的顾玥撞上,她吓得重心不稳,差点儿往后摔,幸而丫鬟及时扶住她,否则肯定要出糗。

    一站稳,她忍不住扬手要抽顾玥嘴巴,眼见躲不过,玥儿缩起脖子闭紧眼睛,准备挨这一下,但芍药不舍得,赶紧上前把玥儿护在身后。

    啪!巴掌落在芍药身上。

    瞬间檠丰脸上凝起一股寒意,他阔步上前,郁泱却抢在他身前快步走过去,顾玥、顾祺见到她,下意识躲到她身边,她一手揽住一个,冷眼望向邹涴茹。

    邹涴茹看一眼护着孩子的郁泱,怒火中烧,却在发现檠丰时口气瞬间变得又软又甜,“这是谁家的野孩子,也不看好,要是撞了人怎么办?表哥,我好疼哦……”

    那声“哦”拉得很长,搞得郁泱鸡皮疙瘩全身上下到处乱窜。

    那种软弱甜腻的口气对誉丰很有效,但对檠丰就效果不显了,更何况她嘴里的野孩子就是他亲自出产。

    “谁让你进来秋水阁?”檠丰寒声问。

    邹涴茹这才发现他脸色不对。怎么搞的,明明是她受委屈啊,表哥怎么还凶她,噘起嘴,未出声,已是梨花带泪。

    “我总得到姊姊跟前立规矩呀。”

    郁泱翻两下白眼,这是找男人找到她的地盘了。

    怎地?他好端端的干么冷落小表妹,让人家独守空闺、寂寞难耐、以退为进,想到立规矩这个破方法,想在他面前露脸……

    噢,不,不是露脸,是露肉,这个秋凉季节,大伙儿棉袄都上身啦,她竟穿着薄纱夏衫,是顺王府没给姨娘缝制冬衣,还是她想男人想到肝火上升、荷尔蒙狂奔?

    推开檠丰,郁泱站到前面,她不需要世子爷当自己的保护伞。

    “我已经讲得够明白,皇上赐婚不过是赐个保命借口,邹姨娘大可不必把我当成正经世子妃看待,我这人最不讲究规矩,你要到我这里立什么呢?如果不麻烦的话,还请从哪里来便往哪里去,地方简陋,就不送客了。”

    丢下话,她头也不回地拉着孝子离开。

    走了几步,郁泱弯下腰说:“玥儿、祺儿,泱姨去做饭,你们让绣姨给你们洗洗澡,再背点书,就到厨房来吃饭,行不?”

    “行!”

    看着郁泱和叔叔为自己挺身,刚刚受的惊吓消失无踪,两人手拉手蹦蹦跳跳回自己屋里去了。

    院子里只剩下檠丰和邹涴茹,她泪眼与表哥相对看。

    他无半分动容,只是冷冷地撂下话。“以后,别让我在秋水阁看到你。”说完,转身欲离。

    邹涴茹哪肯这样放过他,一个急扑从背后抱住檠丰,哀哀啜泣道:“表哥,涴茹到底做错什么事,为什么表哥不再理我,你告诉我,我改、我改嘛!”

    她用力蹭两下,企图用胸前的丰腴勾引他。

    但他未如她所愿,扯开她的手,嫌恶地将她往后一推,道:“我说错了,不是别让我在秋水阁看到你,而是不管在任何地方,都不要让我看到你。”

    “表哥,你变了,你以前不会这样对我的。”

    “我是变了,以后我只会这样对你,如果你无法忍受的话,我可以让母亲给一笔钱送你回娘家。”

    回娘家?她怎么可以回娘家,没有顺王府这棵大树,她会过得生不如死,那些个贪婪的嫂嫂们早就对她不怀好意。

    “表哥,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你得告诉我,否则我不死心!”

    非要自找难堪?可以!他不是誉丰、不会怜香惜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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