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郁泱微微一动,檠丰迅速转身,然后她看见他的焦郁。
他很狼狈,双眼布满红丝,眼下两团晕黑,帅气俊朗的脸庞有数道粗粗细细的刮伤,可是在看见她那刻,他迅速露出微笑。
这人,还真有偶像包袱……郁泱轻喟。
垂眉看一眼自己,发现她的状况好太多,至少衣裳完整,**……应该还是完美包裹吧。
是,她记得坠下山崖那刻他紧紧地将她护在怀里,所以有他的自由落体,半点不可怕,她所有的知觉里充塞的全是属于他的气息。
笑了,因为他下意识的举动让她明白,他有多么珍惜自己。
“还笑,你烧昏了吗?”他忧心忡忡地望着她,手里拿着一块沾水湿布,很明显那块布曾经是他的衣服下摆,现在,它被轻轻贴在她额头。
“我发烧?”
“你后肩被射中一箭,我把箭拔下来了,痛不痛?”想到血水往外喷那刻,他心有余悸,是他的错没将她护紧,再度回想,罪恶感又爬上脸庞。
她不喜欢他的罪恶感,于是试着耍幽默将其冲淡。“很痛、非常痛,不只后背,全身都痛得厉害,你确定我只中一箭?”
檠丰失笑,她在学牡丹、芍药吗?每回郁泱不高兴,两人就开始说相声,唠唠叨叨地分散主子注意力。“对不住,不应该把你卷进来的。”
“你没听清楚?顾敬丰买的是我们两个人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命。与其分别遇险,我宁愿和你一起,至少黄泉路上多个伴。”
“你痛傻了,我们还在人间道,不在黄泉路。”
“是啊,要是走过奈何桥还痛得这么厉害那也太不划算。”叹口长气,郁泱问:“我脑子痛坏了,你帮我分析分析,顾敬丰为什么那么恨我,竟然舍得花钱宰我?”
因为上不成干脆直接毁掉?因为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尝?如果真是她想的这样,顾敬丰还真不是普通变态。
光是几句话就说得她气喘吁吁,同意了,相声是种技术活儿,不是尔等凡人可以轻易练就。
“这件事我应该早点跟你提的,邹涴茹被逐出顾府后并没有回娘家,而是跟了顾敬丰,而她恨你。”
可不是吗?肯定恨她夺夫,恨她霸占嫡妻位置,恨她抢走男人注意力,恨到想把她给杀死!这就是女人最可悲的地方,失去爱情,不去另一半身上寻找原因,只埋怨更强大的对手出现。
“这件事你很早就知道?”
“对,但我没把它放在眼里,以为是无足轻重的两个人干扰不到我们,没什么好在乎的。”没想到……是他太自信自傲,是他的错。
“这下子阴沟里翻船了吧,这世间不可以轻视任何人,因为你永远无法知道小人物发起威会有多大的杀伤力。”郁泱苦笑。
“你伤着呢,别说话,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他伸手捣住她的眼睛。
“不要。”她推开他的手。
“为什么不要?”
“因为害怕。”
“怕什么?”
“怕闭上眼睛就醒不过来,怕没有人发现我们……”顿了顿,她终于将心头疑问说出口,口气有些郑重。“如果我快死了,可不可以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他轻轻将她的头发顺到耳后,柔声道:“你放心,血已经止住,伤口也敷上伤药,好好静养,过几天就会痊愈,我手下有几个人擅长追踪,他们发现我今天没抵达庄子,很快就会找来。至于问问题,不只一个,你可以问无数个。”
以为她会问困难的、复杂的、让人难以启齿的问题,因为她的态度太郑重。没想到她只问了三个字,一个字、一个字,每个字都清楚,清晰得让他明白,她有多聪明。
郁泱问:“你、是、谁?”
很好,他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张开嘴巴,回答,“我是e!”
那是他鼓足勇气才出口的答案,可惜郁泱撑着最后一分力气问完问题,然后陷入昏迷。
但事实并非如她所想象,眼睛闭上再没有清醒。
她醒了,发现自己在一处山洞里,在檠丰的怀里,山洞有点阴冷,他用自己的身体将她捣热,他累极,传出微微鼾声,髭须纷纷冒出来,随着他的呼吸轻轻磨蹭她的额头,她有些痒。
她一动,他立刻惊醒,确定她目光澄澈不再寻不着焦距,心终于放下。
已经三天了,过去三天她睡睡醒醒,每回张开眼睛看着他却像不认识似的,讲几句含糊的话、扯扯嘴角,继续昏睡。
他吓到了,原本从没紧张过,可以掌控所有事的自信被抽走,他不害怕坠崖、不害怕没人找到自己,可是他害怕她不再清醒,他一次次唤她,不断给她输内力,他每隔半个时辰就为她把脉一次,他勤奋地为她换药,他做了所有能做的事,但她仍然不醒。
她不想折磨他,但这三天他为她受尽折磨。
“好香……我饿了。”
过低的血醣让郁泱无法表现出精力充沛的模样,她只能用微笑抚平他的忧郁,现在的他看起来比顾玥更像忧郁王子。
“肉马上来。”
他轻轻把她放回地上,飞快把架在火上烧烤的鱼肉取下,为了让她一醒就有新鲜东西吃,他不知道已经浪费多少食物,切肉、上架、炙烤、烧焦、扔弃……他不断重复同样的过程。
很幸运,眼下她醒来时,鱼肉已熟透。
檠丰用一片宽宽的叶片盛鱼,两根削开的树枝当筷子,他回到她身边扶起她,一点一点将鱼肉剔下来喂她。
他喂得既专注又仔细,好像在精雕艺术品,看得她眼眶微热、鼻微酸。
她以为幸福是男人拿着两张前往法国的机票,说:“亲爱的,我们去度蜜月。”以为幸福是男人带来五克拉钻戒向她求婚,以为幸福是九千九百九十朵玫瑰,以为幸福是他愿意一辈子为你臣服……
没想到都不是,只要男人愿意为你专注,那就是千金难换的幸福。
恍惚间,那个看着她、怨恨自己不能给她体温的男人回来了,那个几次想握住她的手为她打气,却总是沮丧地穿过她手心的男人回来了,她又将他与e重迭在一起,但这回她不想钻牛角尖,她只想好好爱他一回。
气氛静谧,一个喂、一个吃,吃饱了,他用木头雕成的杯子喂她喝水。
看着粗劣的水杯,她问:“这几天,你做了不少事?”
“对,我找到洞穴扑上干草,架上火堆,抓到兔子、找到河流……我还看到远处有一丛很粗的竹子,想等你醒来,给我做石头鱼汤喝。”
他还记得,她曾经说过最美味的汤是以竹子为锅具,烧热的石头为热源,再从河里捞起最新鲜的鱼虾瞬间煮熟,那是旅游节目介绍的菜,还没有真正试过。
“等我有力气了,马上给你做。”她点点头,再强调一次。“很好喝的。”
“我相信。”小心翼翼地,他把她搂个满怀,脸颊碰触她的额头。
不多久,她感觉额间有股湿意,想抬头,他却固执地不肯移动,硬是把她的头卡在同一个角度上。
他的骄傲不允许她看见自己的脆弱,他是个霸道的男人。
许久,她听见他吞下喉间哽咽,忍不住轻叹问:“你在哭吗?”
他没回答,又经过好一阵子才听见他的声音幽幽地从头顶往下传。“周郁泱,你是个骗子。”
“好大的指控,我不认罪。”
“你讲那么多话,我以为你会没事,结果你丢下一句‘你是谁’就昏迷不醒,这种不负责任的行径很要不得。”
她咯咯笑着,笑他的孩子气,但他的孩子气却让她好窝心。
“那也是千百个不得已,我很想听你的答案啊!”
侧了侧身子,她把自己埋进他怀里,那么多天没洗沐,他身上有异味,但她喜欢,因为是他,她甘愿当逐臭之夫。
“很想听吗?”他手臂紧了紧,好像非要够紧,她才不会从自己身边溜走。
“很想。”
“有想到不会再度昏迷吗?”
“人格保证,我会张大眼睛、竖起耳朵,认真迎接你的答案。”她又笑了,在他怀里,因为笑引起的些微震颤让他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