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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几个女人相继离开秋水阁,郁泱便着手安排起来。

    她先让牡丹将嫁妆里值钱的东西挑出来,分成几个小包,阿良、阿安每来一回就让他们带一点离开去变卖,她吩咐孙叔把庄子分成数份分给当地的佃户,再将锦绣召来,把带顾玥、顾祺离开的计划稍稍透露些许,让她替两人先做准备。

    四个月……她清楚皇帝的个性,他不是个急躁之人,任何事都要反复推敲琢磨才会进行。

    所以他肯定会用最长的时间,把事情办到没有人可以找到发挥借口,没错,想要成功的人就必须要有这分耐心,只是……这样辛苦的就是檠丰了。

    牢狱里那么冷,他怎么在里头熬过寒冬?

    这是在顺王府后宅里,外头也闹得沸沸扬扬。

    皇帝刻意把事情闹大让百姓参与此事,不得不承认,皇帝虽然不是穿越人,却很明白百姓仇富的心态。

    想想,天下仕子寒窗十年,苦熬多少春秋还不见得能考上进士、将一身才学卖与帝王家,可那些有钱人把银子随手一撒就有官位到手,看在辛苦的白丁眼里,情何以堪?

    舆论越闹越大,臣官们在朝堂上请皇帝严惩贪贿之人。

    于是除了檠丰锁定的那些人之外,王大人下马、钰王下马、程尚书下马、李侍郎……

    二皇子身边的权臣谋士一个个中箭,而二皇子的行为“深深刺痛帝心”,皇帝尽避百般不舍,却也只能为了天下黎民将“心爱的皇子”圈禁起来。

    树倒猢狲散,同一个时间,后宫嫔妃纷纷站出来指证,贤贵妃把持后宫、谋害皇嗣,做出无数丧尽天良的恶事,有些是真,有些叫做穿凿附会,但眼见二皇子倒台,皇上大动作令人严查,哪个没眼色的傻官会在这时候跳出来维护贤贵妃?于是一条条、一项项的罪证,都“查证属实”。

    然皇帝顾念“多年夫妻感情”以及“镇国将军功在社稷”决定从轻发落,将贤贵妃囚禁冷宫。

    可宫里人谁不明白,待在冷宫,死得莫名其妙、不明不白是常有的事,何况过去被贤贵妃害惨的嫔妃还少得了,因此就算皇帝不动手,也难保不会有人想出口恶气。

    皇上雷厉风行,圣旨下,消息传到西北镇国大将军耳里,杜玮德将军急怒攻心,一口鲜血吐不尽满心怨气,但征战沙场多年,老将军哪会把一口血看在眼里,因此连夜召开秘密会议,决定反攻大计。

    可千算万算没算到,人老体衰、廉颇老矣,不过熬个几夜就将小病拖成大病,倒床不起。皇帝派钦差、派御医到西北予以宽慰,本是好意,却没想到更加刺激老将军。御医用药用针、用尽办法,谁知短短两个月老将军依然驾鹤西归、重返瑶池。

    老将军一死,皇上雷霆万钧,命令分散在全国各处军营的杜家子弟放下职务,返京为杜家长辈尽孝。

    众人心知肚明,官职一放下就甭想再拿回来,但谁敢抗旨?就算皇帝不追究,一顶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官位照常丢,更多丢了几分名声,因此心中再不甘也只能乖乖照办。

    杜家的风光,到此终止。

    这天皇帝施恩,郁泱终于得以在檠丰入狱三个月之后进牢里见檠丰一面,消息传来,满府上下全数聚在厅里。

    不过……说是满府上下,这话灌了水。

    那日挑衅过后,邹氏查出库房里确实被偷走不少好东西,因此杖毙了两个奴才,从其它人嘴里刨出话查出二房买通看守下人,频频进出库房,在顾敬丰买凶前后,恰恰是顾二老爷进出库房最多次时。

    查到丢失的古董,下游就不难查证,派管事把当铺老板找来,真相水落石出。

    二房被赶出顾府,阿良和芍药进城当卖嫁妆时,看见二爷、二夫人、顾彩蝶、顾敬丰……一家人在大街上拉拉扯扯,他们要将邹涴茹卖入青楼。

    令人不耻的是,二房上下竟把买凶刺杀檠丰和郁泱的罪算到邹涴茹身上。

    芍药说:“邹姨娘脸上一块青一块红,头发稀稀落落的,早已经看不出风姿绰约、姣美婉丽的模样。”

    “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坏事还是少做一点的好。”锦绣叹道。

    话题扯远了,这天宫里太监出宫传皇帝口喻,允许郁泱进狱里见檠丰“最后一面”,三日后,皇帝将会派人将郁泱接进宫里。

    顾伯庭是个明白人,听到皇帝口喻立刻想到顾家就要败了,儿子再不会放出来,登时心头狂惊,手足无措。

    可不是吗,诚亲王妃替皇帝解决了大麻烦,皇帝正想不出用什么法子补偿她,这会儿顾家落败,自然要把侄女给带出火坑。所以……顾伯庭忽然恍惚了,恍惚间看到年轻的霍秋水对着自己盈盈浅笑。

    她要收回去了吗?把给了他的所有好处,全数收回?

    一个踉跄,他颓然坐倒在地板上,冬天到了,青石板上的寒气窜进他的骨子里,令他心底一阵寒凉,分明寒冷,他却逼出满身汗水。

    二十几年的经营,到头来换得这样的下场?

    郁泱自然知道顾伯庭心里想什么,对政局那样敏感的他,恐怕早已在皇上收拾贤贵妃之初就想到帐会算到自己头上。

    邹氏见丈夫如此,吓得手足慌乱,她没那等智慧能联想到朝堂局势。她想到的是儿子的生死,所以王爷也没法子了吗?儿子必死无疑吗?

    转身,她猛地拉住郁泱的手放声大哭。

    “你不可以离开王府,好女不事二夫,你是誉儿的妻子,当初他为了你把涴茹赶走,他对你那么好,你不可以在这时候撂下他。”

    郁泱推开她的手,心底寒凉,生死之事落在自己儿子身上她就这样恐惧,可当年她对霍秋水的儿子下手时,怎么没想过霍秋水的心情?

    郁泱寒声道:“您放心,我不会撂下世子爷。他流放西域,我便前往西域,他走向黄泉路上,我也绝对不独活。只是……不知道世子爷被捕入狱那日,他说的话,您可曾听闻?”

    “誉儿说什么话?”

    “世子爷说,这是报应,贪婪的下场是灭亡!媳妇不明白什么意思,您可否为媳妇解惑?”她这是在替檠丰出一口气,也是为那个被命运摆布的霍秋水讨一句公道。

    此话一出,邹氏止不住全身颤栗,踉踉跄跄奔到大门边,双手朝天合掌,嘴里频频念起佛号,而顾伯庭脸色转为苍白,他一样控制不住惊惧,死死咬紧牙关,握紧椅把的手背,青筋毕露,转瞬两眼一吊,昏死过去。

    顾家三房的叔婶吓呆了,急急唤人请大夫,郁泱却看也不看一眼,抛下一个冷笑,转身离开。

    阴暗的牢狱里充斥着腐霉味道,馊掉的食物、排泄物的恶臭、隐隐约约的血腥味儿、呕吐物的酸腐……混杂出令人作恶的味道。

    踏进这里的第一步,郁泱的眉心再也舒展不开。

    皇帝疯了吗?檠丰这是帮他做事,是为国为民为朝堂,难道不能把他关到好一点的地方?享受一下特殊待遇?

    诅咒皇帝的念头,在她看见檠丰那刻爆发!

    他全身是血,一件接近灰色的囚衣上头沾染了各种深浅不同的血渍,他们对他用刑了!

    狂怒,她气到说不出话,泪水奔流,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如果当好人要受苦,人人都想为恶,如果做事等同于受罪,谁不选择安逸。

    怒火中烧,她恨透皇帝、恨透朝堂、恨透权势、恨透跟这里有关的一切!

    狱卒将牢门打开,郁泱飞快钻了进去,原本缩在角落的檠丰听到动静,抬起头、看见她,笑了,干涸的嘴唇裂出一道口子,往外冒出血珠。

    她跪到他身前,在心里痛骂几百声烂皇帝,有这种上司,谁愿意当员工。

    郁泱把他纠结的头发顺到耳后,轻捧起他的脸,用帕子一下一下擦去上面的污血,话不经过脑子,焦躁的一句接过一句喷出。

    “你受伤了?他们逼供了?他们想知道什么就告诉他们什么啊,为什么让自己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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