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温夫人生了三个儿子,四十岁才得了这个女儿,取名如华,当真如珠似宝一般,捧在手心里呵疼大的,她被女儿哭着求过几回,也开解过女儿数次,总不见效,对此事也暗暗发愁不已。
袁霁跟着母亲来探望温如华的时候,向她悄悄出了主意,“舅父虽然严苛,但舅母一向疼你,你只要寻死觅活不肯嫁,舅父最终也只能依从妹妹了。”
两人青梅竹马从小玩到大,性情相投,什么时候心动都不记得,当年皇室提亲,温友和一口应了下来,倒让两小儿措手不及,着实伤心了一阵子。后来睿王远征不归,虽有一纸婚书,到底成亲遥遥无期,此事便拖了下来,两人也能时常借着表兄妹之名相见。直到此次睿王灭了北狄,两人这才着了慌。
昭帝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的道:“二郎提起令媛赞不绝口,只道他在外征战多年,耽误了令媛,且令媛闺中弱质,二郎恐自己在军营里糙惯了的,与令媛的性情不甚相合,执意要退亲,倒是朕对不住温卿了,令媛但有中意的儿郎,还是别再误了年华。”
温友和原来还以为昭帝召他进宫,许是要商议婚事,想起家中寻死觅活的女儿,为了能够退亲都已经开始绝食了,他也禁不住有些动摇,还是怕万一女儿固执到底,当真为了亲事而一心寻死,如今昭帝主动提起,正中他下怀,他当下不再犹豫,接了退婚书。
出宫后,温友和细细琢磨昭帝的话,总觉得分外耳熟,这分明是女儿拒绝成亲的理由,特别是皇上最后一句“令媛但有中意的儿郎”更值得深思,毕竟女儿镇日待在深闺,又如何识得其他男子?
回府后,温友和将皇上的话转述给妻子和女儿知晓,两人皆欢喜不尽。
袁霁听到消息,次日匆忙赶来温府,先去向温友和请安,两人坐下来说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袁霁便有些坐立不安。“外甥还未向舅母请安,四妹妹这几日可大安了?”
温友和当他是关心,便让他去后院向妻子请安,待他出了书房门,温友和忽然醒悟过来,这个小畜生!可不正应了昭帝的那句话吗?!
不怪他总觉得昭帝退亲的时候话中有话,且语气中似乎并无让女儿空等四年的愧疚之感,只是当下事情朝着他期望的方向发展,他一心记挂着要将退婚的消息带回来给女儿,这才忽略了,如今想明白之后,他顿时冷汗直冒,胆子都快破了。
第三章是好人还是骗子(1)
江南历来是富庶之乡,丝米盐茶织绣天下闻名。
慕容夜带着随从以及新上任的丫鬟柳盼在常州城转悠了一圈,去茶楼听了几支小曲,又去酒楼品得几样时鲜果蔬、地方佳肴。
听得旁座客人议论城中时事,慕容夜还不忘问问葛重,“不是说本地盐帮跟漕帮常常火并吗?”怎么瞧着常州城很是平静,并不似经常性持械斗殴、民风剽悍之地。
这是慕容夜一路上翻阅了两淮卷宗发现的,常州械斗频发,比之扬州要高出许多倍,但当他亲自来常州市井间走动,免不了怀疑这个消息的确实性,为此,他命葛重使了一小块碎银子向店小二探听消息。
店小二似乎觉得他们大惊小敝。“盐帮、漕帮打架斗殴又不是一日、两日,这运河上哪一日不打上几场?都是在运河上讨生活的,要是日子好过,谁会跟人搏命啊。客官是外地来的吧?”
葛重连连赞道:“小扮倒是好眼力,我家公子听说江南盛产盐茶丝米,自家生意在北方,这才大老远跑来长长见识,想着能够贩运一两样回去试试。这不是才到贵宝地嘛,两眼一抹黑,还没找到头绪呢。”
店小二一听,马上热情的向慕容夜推荐本地的牙行埠头,既有牵线生意的,还有居间包揽水运雇船的,倒是极为便利。
慕容夜便带着几人扮做前来常州做生意的富贵公子,每日与本地商人见面应酬,煞有介事的谈起了生意。
柳盼原还想着找个机会悄悄的溜了,她虽对常州不熟,可好歹也是在江南长大的,风土人情还是熟知的,又有医术,不愁活不下去,偏偏慕容夜防她甚严,每日出入都将她带在身边,除了换药之外,连端茶送水也不吝支使,真拿她当贴身丫鬟使唤。
对此,裘天洛百思不得其解,还悄悄咨询葛重,“王爷这是想做什么?”不是领了清查两淮盐务的差吗?不先去跟两淮盐运使仁同方接触接触、摸摸情况,跑到常州这个小地方来做什么?
葛重捋须,显示出一个高级神棍的专业素养。“王爷自有打算,岂能随意透露。”
他在还未投到睿王门下之前,专以卜卦糊口,自称知阴阳、断生死,睿王并不信他这套跑江湖的说词,倒是看中了他的另外一项本领,知晴雨、断天气,而且准确率颇高,行军打仗很是得用。
裘天洛闻言嗤之以鼻,总觉得恐怕他也不知道王爷的打算,只是在装神弄鬼而已,与其相信他的话,不如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认为王爷在常州下船,多半是在温氏那里受到重挫,偶逢小家碧玉柳盼,亦觉可爱,这才随着她的脚步。做为一个称职的属下,要急上司所急、想上司所想,因此这几日他对待柳盼格外的客气,不时支使阿汉去买些常州零嘴送到她房里,顺便再讲讲王爷的好话。
柳盼不知这是裘天洛的意思,她的解读是,慕容夜自觉无理扣留她是他理亏,这才让手底下的人跑来小意殷勤,但她可不是这么容易讨好的,她对负责跑腿的阿汉那张诚恳的脸,总是有几分不痛快,时不时便要不阴不阳的讽刺个几句。
阿汉见柳姑娘是真的生气了,倒也颇为容忍,王爷这次确实太过无理,要不然裘哥也不会看不下去,私下支使他买东西哄哄柳姑娘。
不过想想王爷婚姻路上的坎坷,自己在前线作战,与北狄人拚命,未来的王妃却在大后方给他头顶种了一片大草原,他又免不了同情王爷,可是再同情,他也不能苟同王爷的作为。
阿汉在柳盼再一次替王爷检查完伤口,黑着张俏脸从王爷房里出来之后,终于鼓起勇气要向王爷陈情。
慕容夜正斜倚在床上,由于才换完了药,身上仅着一件白色中衣,前襟敞开,露出赤|luo|健硕的胸膛,神情之间带着说不出的慵懒,这在他数年征战杀伐的岁月里,早已是不可见的情景。
“王爷……”阿汉为自己要打破王爷这难得的愉悦时光而有些犹豫,但瞧见王爷射过来的锐利目光,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口气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讲了出来,“王爷不能扣着柳姑娘不放。当初她虽然是属下救回来的,可也没卖身给王府啊!”
慕容夜目光一凝,冷笑一声,“你不知道她的来历就跑来为她出头?”
阿汉肩头一缩,想起王爷在军中令行禁止的威严,以及军棍下绽开的皮肉,顿时觉得臀部涌上隐隐的痛感,但到底还是硬挤出了一句话,“柳姑娘是好人。”
慕容夜盘膝坐正身子,摆出了要与阿汉讲道理的架势。“那你认为的好人是什么样儿的?你口中的柳姑娘可是苏州盐商顾正元的女儿,她连名字都是假的,你还认为她是个好人吗?”
阿汉懵了。“王爷怎么知道的?柳姑娘……真的姓顾吗?”
慕容夜似乎被他这蠢样儿给逗乐了,唇角微微一勾。“本王还能蒙骗你不成?你口里的柳姑娘满嘴谎言,想来她说被恶人所逼也是假的,真不知她做了何等的亏心事,竟然会跳河逃走。顾家可是在高邮给她连丧事都办了,办得十分隆重,想来也很重视这个女儿,而且顾正元惊闻女儿跳河而亡,十分伤心,丧事还未办完就病倒了。”
慕容夜一行人在常州待了半月有余,期间慕容夜派出去的手下已经往来数次,将两淮之地探听到的消息陆续呈报,关于柳盼的真实身分,便是手下探听到的,这件事在高邮码头闹得很大,不难打听。